出家门至楼下转角,忽见两团黑色绒球蜷缩于一处,似有似无正微微发颤。举目定睛,原来是两条被人遗弃的中华田园黑犬,也就是所谓的串儿。新生的事物总是散发有遗世独立的气息,我遂停住脚步,期冀得以帮助一二。但碍于基础和条件(我曾经是多么厌恶这句话,此刻却不得不将此作为现实的依据),最终还是离开了。
其实故事发展到这儿,我并无多少可以感慨惆怅之处。毕竟结局已成定论,自己也没有争取现实改观的意向。但是静下心来,那两团黑色绒球却似老式放映机的回放录像,一帧又一帧在我脑海中缓慢推行。这是快与慢交织之下的一种窒息感,粗俗点说,就像是有人一把捏爆了你的膀胱,却又逼着你强行排泄一样违和。所以虽已坐定,但还是决定做些什么。
来到楼下,两团黑色绒球还在。幸好处在居民楼底的空档,寒风已被遮蔽大半,但仍旧无法抵御温度极速下降带来的沁透。赶忙买来香肠和牛奶,喂它们吃了。又要来一个纸箱,想要以此作为它们的新居。黑色绒球蜷曲在蛇皮袋和纸箱围建的临时处所,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该作何反映,直愣愣地用漆黑的瞳孔注视着眼前的庞然大物。那一瞬间,我颇有种助狗为乐的满足感,对于自己的“善良”衍生出发自内心的喜悦。但回过神,对视着它们无邪含真的眼眸,现实与刚才并无多少不同,我才发觉这是多么的滑稽可笑。就像是要制造一台工序复杂的机器,规划蓝图尚无着落,我却因为仅仅寻得一颗螺丝而自豪不已。我和遗弃奶狗、来来往往熟视无睹的人们又有什么不同?不过都是些抱着旁观者的同情,沉浸在臆想出的善良里不可自拔的世俗愚夫罢了。
这时,其中一只小奶狗大约是冷了,身上的皮毛扑簌簌抖动。另一只可能年长一些,见状慢慢地俯下身子,将自己当做一件可以御寒的大衣,整个儿盖到它的身上。这场面说不出的滑稽心酸,我却顿时由内心勃发出别样的震撼。也许做出这样的举措是别有原因,然而我更愿意听信自己的“一厢情愿”。你是条狗吧!人们总将此当做戏谑的言谈。可是在这样的场面之下,能是条狗,实在是过于抬举的妄言。思来想去,到超市买了条毛巾,裹在两只小奶狗身上,希望能够将微弱的暖意传递至它们的身体。
看着渐渐睡去,不知未来尚在何处的两只奶狗,我忽生一种无力感,方才的沾沾自喜倒也消失殆尽。我能够为它们做些什么呢?对于结果而言,什么都没有。相比较它们的纯粹,我丑陋的无处遁形。甚至或许过不了多久,这段记忆便会被更多欢愉、更多惆怅所湮没。人们常说某某人如狗一般谄媚,可是狗哪里谄媚呢?它们的举措行为完全出于动物的理智,是自然演化之下的亲近意识。我们不断地把过度解读下的人为观念强加于狗这一概念,不过是在掩饰人类心中那一抹难以言喻的污渍,企图用山泉的清冽冲刷自我的心灵泔水了了。
明年是狗年,这两团新生命在迎来属于自己的年月以前,会变得怎样呢?是寻得一处好人家,安然度过或长或短的狗命。还是在将将能够蹒跚学步之际便夭折于幼龄?我希望是前者,可是严冬的凛冽寒风却让我屈服于现实的淫威。人这一生,和狗又有多少差别呢?无论是理想的渐行渐远,还是既定目标未能完成的失落,都像是在严冬瑟瑟发抖的两只奶狗,脆弱而彷徨。当我们受尽白眼与世间苦楚,终于苦尽甘来,攀上所谓人生之巅。却又忽然发现,那只相依为命,勿管何时何地都共度苦难、甚至会用身躯温暖我们的“大狗”,不知何时已经消逝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