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老板面前,她坐着,面前是她刚泡好的茶,她问我喝不喝茶,我摆摆手说不用,喝茶晚上睡不着,她笑,玻尿酸过多的苹果肌僵成一片。
她问我有没有算好这个月的工资,课时有没有问题,总共多少钱。
我想说老板,不止这个月,上个月工资还欠了一半没发,上上个月的工资还欠了三百没给,上上上个月还欠了一百块没算,我想说你妈的逼喝得起金骏眉,打得起玻尿酸,你一百块的工资都要拖,我看你就是个臭傻逼。
我没说,我点点头说我算好了的,总共三千二,是我一共欠的工资,包括上个月的上上个月和上上上个月的。
老板说:这么多啊,我最近资金有点紧张,你是急着要离职了?要不再做一个月?再做一个月我把资金给你,现在找老师不好找。
我低着头,摆弄裤腿上的英语字母:F、U、C、K,老实说我看不懂,不认得这个字母是什么意思,也许是夸人漂亮。我想起来老板昨天发的朋友圈,她去西藏摘虫草,说这虫草刷一下就是80块,我对老板说:要不这样吧,你不是买了虫草吗,我给你刷虫草,刷一下八十,我给你刷四十根,你给我结了钱吧,不要多了,就三千二。
我要到钱了,没去刷虫草,老板当时的脸色好像我一口气吃了她四十根虫草。我拿着三千二,这是我这半年最高的工资,我感觉我出息了,我没想到我能这么快活,我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包烟,我想分一根给菜头,才想起菜头已经走了。
烟红红的,晕进晚霞里,像一道白雾,我抽着烟,哼着歌,我突然觉得我灵感乍现,这歌听着多么动听,我居然也有灵感乍现的时候,我想落泪,此时此刻我要感谢这根烟,它把我变成了中风濒死的亨德尔,在死之前得到了上帝的指示,成就了我的弥赛亚。还有什么会比此刻让我更难忘怀?因为我不再像个要饭的狗一样了,我是艺术家,我也听到了天庭的召唤。
我拿着我的手机,打开了录音机,我哼着歌,把脑子里那些频频闪现的曲子录进手机里,什么东西都不重要了,钱也好,工作也好,什么都不重要了。我神情恍惚,却又泰然自若,我跌跌撞撞,却仍喋喋不休,我不知道此时此刻我在做什么,我在哪里,我只是想把脑子里这嗡嗡作响的声音给唱出来。
我不知道我怎么回的家,又怎么开的录音设备,我真希望菜头还在这,让他也听听这首歌,我一个电话打给菜头,电话那头是菜头略显疲劳的声音。
我说:菜头,你知道吗,我写了首歌,感觉特别好。
菜头:干嘛呢兄弟,我在火车上,信号不好。
我说:菜头,你回来吧,咱们接着投公司,去演出吧
菜头:别吧,我真不想干这行了。
我生气了,我抽着烟骂他:你他妈的没有眼力见,我们怎么没才华!
菜头说:哥们,你有才华,你去吧。
我突然觉得沮丧,我曾经觉得和菜头是一样的人,是知己一样的人,其实我们完全不了解彼此,我们不是所谓高山流水般会欣赏彼此的人,我们只是各有所图,他就像一个四处寻找有潜力创业者的投资人,此时此刻他耗尽了资产,对我以及这份事业只剩下无尽的失望。
我掏掏口袋,才发现兜里只剩半包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