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隐约听见闹钟的声响,微弱地如蚊子在耳畔叨扰。她索性不去理它,待一觉醒来,她看看时钟,又过去两个钟头。这一天以一场小小的失控开头,她将这失败感裹在面包里,艰难下咽。
和昨晚的那场意外比起来,今早这个小小的沮丧,似乎可以忽略不计。
雨还在下个不停,窗外的世界如在迷雾中,被整片白色笼罩着。
昨晚撑伞的地方,那片水泽还没有干,红色伞面下的一小片泛着微光,有一点点顾影自怜。
天渐渐亮起来的时候,她喝完了一整瓶酒,昏昏欲睡中,祈祷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一场噩梦。
她的婴儿开始啼哭,待她抱起她时,她笑呵呵地向她脸上啃来。她的心头一软,刚才决定的事,又变得犹豫。
如果昨晚她像往常一样直接推开门,而不是先在门口抖掉雨伞上的水滴,就不会听见丈夫那歇斯底里的咆哮。她感到尴尬,她不知道有什么事值得让这个平素冷静的男人失控,尤其是当着等待她的闺蜜的面前。
这时,她听见朋友的声音,那颤抖的哭腔呼喊着:”我也受够了假装!她马上就要回家,我又要看着你们恩爱的样子“”咱们总是这样偷偷摸摸,让我觉得自己很卑鄙。““如果你真的已经决定了,那就等到你们分开之后,我们再见面。”
犹如雷击,她站在那里动弹不得,更奇怪的是,她发现这愤怒与失望更多是关于闺蜜,而不是她的丈夫。
这一点令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们认识太久了,从上中学开始,一起经历了太多事情。她没法想象一个和自己一同住过地下室,一起在烈日里摆摊讨生活,一起在冬夜里依偎在一起,手捂着手取暖,一起鼓励着、盼望着、事无巨细地分享人生点滴的人,不知何时起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却还一直带着从前的面具,那面具上的脸庞,看起来别来无恙。
同时,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那样憎恨丈夫,这简直在证明过去这三年里她一再怀疑的事;她根本不爱她。
上一次这样去想的时候,是他出差时的一个周日,她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无所事事,反而她觉得心情格外舒畅轻松。如果这样去想,更明显地也许是他们婚前那次郊游,他在柔软的沙滩上吻她,他吻得还不赖,可她满脑子都在想着,晚餐该换哪条裙子。
这是可怕的事实,她也许从没有爱上过他。只是因为他的爱很浓烈,而且他和他的一切,学历、工作、家境、举止、衣着,都让她觉得没什么可挑剔,况且,和他在一起一直是很轻松的事。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许多旧日生活的剪影在源源不断地侵袭着,逼她承认这是一场失败。
失败的友情,失败的婚姻,失败的选择,失败的自己。
婴儿的啼哭打断了屋里的人,她觉得自己没法迈进门里的世界,她只想要逃离,哪怕是一刻钟也好。
她要冲下楼去买包烟,她已经戒烟两年了。但现在她需要它。
她努力扭转身子,抬起沉重的脚步。
这时,门突然开了。好友用手捂着她冰凉的手,关切的问她:“淋雨了没有。”
友人身旁的男人温和的笑着,就像平素的样子一样,波澜不惊。
她发现,门里的世界,是她从没有到达过的地方。
只有婴孩的啼哭,真实如昨。
这个清晨,她又哭了起来,这是这个柔软的小生命与世界联结的方式,
她看着那幼小的脸庞上,泪珠调皮地挂在上面。
这是这一场整场失败里,她唯一赢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