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闲话 - 马阿姨的那些事儿

马阿姨就是我妈。她姓马,天生爱说话,叨叨个不停,不光从小对着我爸我弟和我叨叨个不停,即使老了老了,现在每次同学或者朋友到我家里,她总能和我的男性或者女性(就是男女通吃!)同学和朋友热火朝天地聊上,有时聊得那个投入啊,外人估计跑来一看,得认为是女婿在跟丈母娘,或者儿媳跟婆婆海聊的架势呢!反正一碰上这时候,我这个闺女就自动隐身,做远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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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阿姨,就是这么一个非常有存在感的老太太。 哦,其实不能称她为老太太,至少当着她面可不能这么说。我妈最大的人生乐事之一就是,每当有人客套(我认为99%的赞美都是客套)地称赞她会打扮显年轻时,她就必须坚决地认为对方一定是发自内心地讲出了事实,然后回来和我们显摆,最后再对镜观赏一番。我常和马阿姨话不对路,不免要指出事实,无奈马阿姨天生只爱听好听的,我也只好作罢。偶尔有几次,她也会反问我们:你们觉得我老吗?问题一出,几乎不等我们的回答,马上补了一句:我觉得我其实看上去还比XXX年轻哩!于是我爸就常常笑她,说是一个典型的马婆卖瓜,自我欣赏。

马阿姨几乎没有什么爱好,这一点常常被我们家人其他成员嘲笑,尤其是我,常常问她:你这什么爱好也没有,连本书也不看,这么多时间可咋整啊?马阿姨一幅不屑的样子,丝毫体会不到我们那隐隐的嘲讽和担忧,说:谁说我没有爱好?我的第一大爱好就是看电视!我大乐,笑道:你的爱好不是看电视,而是看电视连续剧!爸爸在一旁听到了,笑咪咪地踱步过来,补充道:她的爱好不是看电视连续剧,而是看婆婆妈妈的电视连续剧;当然,还有婆婆妈妈的娱乐节目。

我爸爸和我说的那可是铁一样的事实,丝毫没有夸大其词。她看电视的一大特征,就是十分钟情于现代都市剧,爱情啊婆媳吵架啊哭哭闹闹啊,越做作的越欢喜,至于那些抗日神剧,那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马阿姨一度钟情于看东方电视台的一档柏万青主持的调解节目,每日必看,这档节目每日播出时恰逢每天的晚饭时分,马阿姨时常为了看柏万青牺牲了吃饭。我们在饭桌上敲着碗喊:吃饭了吃饭了,快来吃菜,菜要凉了!她在客厅里忿忿地跺着脚:不要喊!我不喜欢吃菜,我只喝粥,粥太热,我看完了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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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阿姨真正是柏万青的忠实老粉丝啊!一年冬天,她和爸爸刚到我家,放下行李没多久,适逢晚饭时分,她马上跳到客厅要求看柏万青,我得意地冲她笑:嘿嘿,柏万青看不到了!她的节目前几天停播了哈!惊闻这个噩耗,马阿姨一开始怎么也不相信,逐渐接受现实后,还郁郁了好几天呢。好在她又迅速重整旗鼓,找到了新的电视剧追了。 对于这些婆婆妈妈的需要各种吵架的节目和电视剧,马阿姨那是由衷的热爱,于是我们常常感叹,唉,其实,最适合马阿姨的职业是居委会工作,每天有无尽的鸡毛蒜皮麻烦事儿可供她尽情发挥呢!

马阿姨生不逢时,不能发挥她那擅长社交的特长,年轻时候是营业员,总算天天有人说话,天天算钱,日子倒也不枯燥。其实马阿姨是真正有商业头脑和一定魄力的。她常说,哼哼,你们哪!其实我最大的爱好就是赚钱!此言不假。马阿姨在国企经营不善光荣早退后,毅然于年近五十的时候做起了生意,用今天时髦的话说,那就是光荣创业了,虽然这业委实不算大。马阿姨进入了全新的行业,从头做起勤劳苦干,另外加上她天生就精于计算的头脑,倒也稳扎稳打,开出了人生的第二春,堪称老年人的生活的另类。而今六十多岁了,在同龄的老太太们不是忙着看小孩儿就是忙着打麻将的时候,马阿姨居然还是风风火火,时常有客户电话:我要找马经理,我要订货。然后马阿姨就忘记了一切,彻底投入到业务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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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里发放老年人常见病预防宣传单,我拿回来一张,开始教育马阿姨:要注意身体,balalala,经常运动和锻炼,预防老年痴呆。马阿姨一脸不屑:老年痴呆?我忙得很,哪里有空痴呆?仔细一想,也是,马阿姨这种,大脑和嘴巴都处于高强度运动的“老年人”,怎么又会痴呆呢!看来,是我这个中年闺女有点痴呆。

马阿姨的人生态度还是相当积极的,不论是她的光荣“创业”并持续的坚持下去数十年如一日,还是日常里对生活冲突的大大热爱,都是又直白又无畏的。我也常常觉得马阿姨是有勇无谋,又没有文艺能力,毫不浪漫,家长里短,真是乏味得很。可是实际情况呢,马阿姨也可以是极有趣滴。

有一次,马阿姨又在看一部青春偶像剧,里面俊男美女,好不热闹。我看她看得起劲,不禁逗她:你看,你说你年轻时候长得又白又俊腿又长,现在流行高富帅,你看了这么多电视剧,有没有后悔自己年轻时候没有找个高富帅嫁了?马阿姨听了,笑咪咪地将目光转向一边的爸爸,嘴巴朝我瞥了一撇:你懂什么?你爸爸就是当时的高富帅!那由衷地赞赏和崇拜的眼神,看着真是挺浪漫的。谁说不是呢?那眼神,就是说,我觉得你好,你就是我的高富帅!

马阿姨不是个标准的老太太,也丝毫不完美,但是真实简单,也有一股韧劲,韧劲里透着点执着和可爱。我想,当有一天我也是个老太太了,但愿我也能活得热热闹闹的,就像从不知人生的灰暗似的,就像知晓所有的世故和讥讽,却仍然可以清新又天然,来不及苦闷,来不及担忧那老年痴呆,勇敢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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