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口古井,已然存在了几百年,从未枯竭。
井口很小,用石头砌了围。能容一人之身。
村里的小伙伴,常被家长告诫,无论到哪里玩,都可以,就是不能到井边。我们自小乖,决不越雷池半步!
那一年,城里上小学五年级的堂哥到家里来,偏偏不听话,将我们这拨小孩儿,诱到井边。我们大喊着让他回头,不想更激惹了他的好胜、好奇心。不顾一切冲到井边,两手一撑,架在井边,身子一下子就垂吊在井里。我们几个,看的心惊肉跳,还没回过神儿来,堂哥使劲一撑,腰一弓,倏忽跳出井来。
堂哥坏嘻嘻的笑,“你们这帮无能小辈儿,到底有什么可怕?哥哥我这不全乎着吗?”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惊魂未定!
“来,有种的过来,哥带你们看看井”
回过神的小伙伴们,起先还被父母长辈的律条框着,不敢造次。但在堂哥的现身说法和激惹下,终抵不过诱惑,小心翼翼,探头探脑的围拢到堂哥跟前。我们一个一个被带到井边,抻头,曲腿,弓腰。
“太神奇啦!哇-哈哈!哇-哈哈!”,欢呼!
井里平静的水面倒影出我们挤在一起的小脸儿,回响着我们夸张的声音!
堂哥不消停,故意抓住我的衣服,假装将我往井里送,我吓的哇哇大叫,头瞬间眩晕,拼命挣扎求饶!
自此,哥哥成了我们的英雄!
这一次冒险,长了我们一拨皮孩子的胆儿,更在我们乏味的生活中添加了无穷的乐趣!比起大人的告诫,这玩井的刺激,才更令人神往!
就有这么一年,不太平,百年不遇的大旱,水库几乎见了底儿,土地几乎冒了烟儿。这口老井,虽然没有完全枯竭,却在村民日夜抗旱的缠磨下,见了半边底儿,井口看下去,又高又深,能隐约听到流水的声音,却再也照不出脸儿了。
我还会趁大人不备时,小心翼翼,探头探脑的往井里看,只是有些失望。
有一天,父亲跟我说,“乖乖,带你井里玩吧”。
我以为父亲发现了我的秘密,用这样的话敲打我,一下子,手足无措。
“不怕!你呢,也是玩儿,也是帮爸爸忙呢。”爸爸看着我,揣摩我的反应。
“您说什么呢爸爸,我怕啊!”我故意装出怂样儿。
“有什么怕呢?”
“我用拔水的井绳,捆你腰部,顺你下井!”父亲看看我。
“别吓我啊,爸爸!”我扑过去抱紧爸爸,话马上就要冲破嘴皮啦!
“有什么怕呢?爸爸突然笑眯眯的凑近我。”
“我.……”
“不要担心啦,顺你到井底。待我把前一担水担走,你在井底把控出来的水注满另外两桶,等我回来担!”
“这样啊!”,我大喜!
父亲将我五花大绑,捆的结结实实,提起来,试试,万无一失。又嘱咐我下井的时候紧紧抓住绳子。
井边转悠了无数次,从来不曾想还会有下井的机会,我那颗小心脏啊!简直要跳到井里了!
父亲将我提至半空,小心翼翼的往井里顺,我双腿并曲,双手紧紧抓住井绳,睁大探究好奇的眼睛。
井口真小啊,越往里井口渐宽,井避是用打磨好的石块儿垒砌,上面仿佛有青苔的样子。大约是六月的光景,井外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井里却是凉气逼人!
好深的井啊,足足有三层楼高,等到身子可以转悠过来的时候,我的身子开始在井里打转儿,头开始眩晕,看着小井口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己仿佛置身于上窄下宽的细颈瓶子里,井周围的石头仿佛随时都会扣过来,将自己掩埋,而井底又遥不可及,恐惧笼罩了我。完全没了先前的好奇、胆识,只得紧紧抓住绳子,望着井口那一小片天,哀哀的喊怕,眼泪都忘了流!
爸爸铁了心,也许因为自信,一边安慰却不曾停手。
正惶恐间,突然觉得脚下踩到了东西,定睛看时,已经到了井底。
井下真宽哪,足足得有十几个井口的宽度,井底儿不平,粗粗的铺着,有一点坡度,一股泉子自东面井底缓缓流出,水流不大,清澈冰凉,捧一口嘴里,甘甜爽口。也许父亲觉出我已站定,探头冲井底喊话,我回应,回声在井底回旋轰鸣,震的耳朵不舒服。仰头看父亲的脸,反着,滑稽,仿佛由一个平面挖出一个洞来,只把头探出来给你看。
固定好缚我的绳子,父亲将四只桶放下来,等我注满,挂到井绳钩子上,收走。
我呆在井底,将剩下的桶注满水。一瞬间,恍若隔世。几分钟之前,我还在地面,现在却成了井底之蛙,仔细看看辨认,哪有什么蛙呢,只一个小人,一股泉水!突然又有些恐惧,爸爸不在井边,自上而下的砌井的石头,倘若哗啦啦一扣,再也不会有见天日那一天啦,于是不敢出声,怕这声的轰响,果真震塌了井。私下里却也还给自己打气,几辈子的古井,哪就那么容易塌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开始觉得冰冷难耐,也终归是过了那股新鲜劲儿吧!
爸爸把我从井里提起,闭着眼睛,一心只想早见天日!
也许,除了当年造井的先辈,我是唯一一位有幸造访这口井的人吧!
爸爸不让我跟妈妈说,以免受唠叨。还正是父亲的奇思妙想,成就了我这样一次神奇的冒险呢!
我比堂哥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