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会，费斯雨还在掂量要不要跟周强拜年。她的潜意识是看不起周强，不愿意跟他有什么交往的。拜年也是想做个低头的姿势，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地地在公司混薪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也是职场一说。
还没想明白，财务部老宁端着茶杯，穿一件起球的毛衣过来拜年了，意味深长地说以后要多多关照啊！费斯雨很不喜欢老宁，特别能装，每天骑个破驴来上班，弘扬艰苦朴素和两袖清风。鞋子是功夫布鞋，据他在公司高调宣传的，老婆给他买东西，从来没有上过商场，他老婆是他家门前地摊货的Vip。
老宁却喜欢费斯雨。他心里也曾揣测过费斯雨的升迁，后来才发现此姑娘真有本事。费斯雨入位后，财务部立马轻松一百倍。各项账务明明白白，甚至可得人心地把一周，一月和节假日的预算也列得清清楚楚。老宁甚至想等他退休了，一定要力荐费斯雨做这个财务部部长，看着这么优秀的人才明珠暗投，很愧疚。
老宁真诚地跟费斯雨拜了年，恭维她年轻有才，前途不可限量。费斯雨则是口是心非地赞颂他老当益壮，老骥伏枥。
老宁的到来给天人交战的费斯雨提了醒，她也捧着个杯子，挨个拜年，既不马屁也不疏离，礼貌维持嘛！。
周强居然也给了费斯雨一个勉强的笑脸，伸手不打笑脸人，果然有用。费斯雨脑子里收获一条：笑一笑，关系到。
中午，费斯雨端着餐盘跟白达云找了个周围人不多的角落用餐。外面阳光照进来，室内亮堂堂，暖洋洋。白达云穿一件大长毛衣，九分牛仔裤，露白生生脚踝，脚下一双小黑鞋。丸子头朝天，齐刘海，果冻唇嘟嘟着，看起来像个中学生。
白达云还没有从节日的醉生梦死中醒过来，迷茫着双眼，有气无力在餐盘里扒拉来扒拉去，挑挑捡捡，用叉子举起来在眼睛面前晃晃，瞅两眼又扔回去。只喝面前热腾腾的奶茶。
“啊！啊！我真不想上班了，没劲啊！天天早起，挣的钱还不够买一件高姿休闲衣。”白达云袒露心思，挠着头，“可是，不干点啥吧？我妈准杀了我，我爸呢！更看死我。那我就更别指望家里能给我什么钱了。”
费斯雨一天全靠中午这一餐打底，盘子里尖椒牛柳，熏鱼，卤蛋，西蓝花都是大份的。她全心全意对付着美食，只在夹菜的空挡里应付一声：
“那怎么办呢？”
白达云扔下叉子，脚在地上乱跺，拨浪鼓似地摇头，低声尖叫：“我他妈真不想上班，真的不想，再上下去我要死了。我男朋友天天在家打游戏都挣得比我多，我为什么要准时起床，按时下班？我不要！”
费斯雨奇了，嘴里包得鼓鼓的：“你疯了，打游戏不是花钱吗？难道他妈妈还给他钱，教唆儿子不务正业？得嘞，你这孩子被上班逼疯了。”
白达云鼻子里冷哼一声，嘴角翘一下，“姑娘，别看你比我年轻，见识却短！现在做直播的比你我有钱多了。有直播唱歌的，打游戏的，说小品的，千奇百怪！我男友就是直播打游戏，你知道他为什么现实生活中跟个哑巴似的？话都在网上说光了！嗓子说哑了。我……白达云就是他日常生活的代言人！……老土，紧跟时代吧！……不要在你的一亩三分地上折腾，……哼！哼！跟个护食的松鼠似的！啊！鼠目寸光！”
费斯雨对赚钱有十二万分的热忱，才不惧怕冷嘲热讽，放下叉子，从餐巾纸盒里扯过一张纸擦擦嘴，很好奇地问：“直播真能挣钱？能挣多少？”
白达云扭着身子 坐成“S”形，傲娇地伸出一个指头。
费斯雨泄气，“得！你们这些富人就作吧！拿我们穷人开心吧！尼玛，你们就是每天睡二十四小时照样有富爸富妈打赏小费！一千块钱，够你买个冰激凌吗？千金小姐。”
白达云冷笑，两只雪白爪子“噼里啪啦”拍桌子：“你知道为什么有钱人越来越有钱，穷人越来越穷吗？眼界，格局，接受新生事物的能力！我最最亲爱的玛夫拉小姐……”
“等等，玛夫拉小姐是个什么鬼？”费斯雨又拿起叉子对付食物。
白达云得意地扮个鬼脸：“契诃夫小说《装在套子里面的人》村长老婆，一辈子就没有出过他们村子，以为天下就是他们村子那么大！怎么样？你也输一盘吧？谁叫你老说一些我不懂的语言，天下之大，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她纤细的手指头在桌上弹钢琴：“宝贝，……听着！心脏准备好！……我家懵懵一个月赚的不是一千，而是，……十……万！尼玛，真是废材啊！要是我直播，凭我年轻！貌美！小软腰！灵巧的小手！不比他赚更多？可是，谁叫我老爸身价几个亿呢？我得先帮我妈妈出气吧？唉！人生不如意……你怎么啦！……来！……赶紧喝一口。”
费斯雨听到十万，先是心一疼，然后嗓子处像有一块辣椒皮粘在口腔上膜，又痒又辣又疼。嘴里又包着饭，顿时就要喷出来。可惜，饭厅人越来越多，她可不敢出洋相，憋着气，拍着胸，缓过那一阵要命的刺激。把一口饭含着泪花吞下去，仿佛九死一生。
喝了一口白达云手忙脚乱取过来的热咖啡，拍着胸，吊着眉毛，“说正经的会死？”
要不是餐厅人多，白达云一准会跳起来，手舞足蹈，尖叫。她压低声音，尖叫：“玛夫拉，玛夫拉，典型的玛夫拉！不跟你做朋友了，不是阶层沟壑！是代沟！纯属代沟！”边说边拨电话，接通后，开免提，“懵懵宝贝，起床了吗？上个月和上上个月，我们一共赚多少钱啊？亲爱的？”
说完话，立即把手机听筒放在费斯雨耳边，那边一个清越的声音：“这么吵？你开着免提？小混蛋！钱不都被你挥霍了？落我的口袋一个子了吗？我记得上个月保守也得八万多吧？这个月中间有春节多一点，十五万有吗？你最有数了，别问我！都在你全身的行头里！……讨厌！”
白达云赶紧拿回手机，一阵“么么哒”地哄。
费斯雨早惊呆了，公平吗？公平吗？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点一点攒钱，就为了买一套首付几万块的小房子，而人家居然把二十几万当个屁！平时，虽说跟白达云是朋友，但一直以为她就是个胸无点墨的皮囊富二代，从来没有真正把她看在眼里过，
人家居然是大隐隐于市的赚钱高手！人家居然还那么低调。
什么也不说，开开心心地拿着四千来块钱的工资，虽然发着牢骚，工作却是照做不误。试问问，要是自己能做到吗？可能受一点委屈早甩脸子走人吧？
富人真有卧薪尝胆的精神。
自己真是玛夫拉！孤陋寡闻！见识鄙薄！
白达云看费斯雨两眼直勾勾地瞧着自己，心里发毛，两手护胸：“别乱来啊！我可没有百合爱好，你这眼神留着盯你家纪国进吧！我只爱我家懵懵！”
吃完饭，费斯雨回到办公室，急急忙忙把包里所有银行卡包括信用卡扯出来，一个一个打电话查询。工行卡是发工资用的，钱最多，有十五万；农行卡绑定淘宝小店，两万多；其他零零碎碎的卡加起来有一万来块钱，合计十九万二千一百块。这些钱全是两年多时间抠出来，省出来，兼职打工挣出来，全是血泪钱。
而别人两个月就轻轻松松挣二十几万！
太不人道了！
费斯雨仰靠在座椅上，给白达云发鸡毛信，命她火速到办公室。
白达云中午饭没有吃多少，到外面买小蛋糕吃。看到三根鸡毛的短信，莞尔一笑。乐滋滋地提溜着半袋子小蛋糕，又给费斯雨买了一杯香芋奶茶。溜溜达达，踩着猫步回公司。
费斯雨冷眼看白达云搔首弄姿地仿旧式女人坐下，还撩了撩并不存在于身上的披肩。仪态万千。
“仪式完了吗？”
白达云“噗嗤”一笑，破功。兴冲冲闪到费斯雨办公桌对面椅子上坐下，鬼头鬼脑，两只眼睛直往费斯雨身上扑：“想问我什么，本小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费斯雨转着手机：“你说，我怎么能做到一个月赚十万？”
白达云两手一拍桌子：“你这个态度就对了嘛！你老是一副姐活得很阳光，很正派，很正能量，很励志，很努力。白达云活得很负面，很堕落，很没有抱负，很空虚，很得过且过……”
“不要给点阳光就发芽，说正经的。”费斯雨牙疼，“我现在羡慕，嫉妒，恨！好吧？我错了，好吧？我以为人生只有像龟兔赛跑那样努力爬就定能超过小兔子！我错了。我不要做乌龟！我要做边看风景，边吃草，轻轻松松到达终点的兔子！”
“孺子可教，我看你苦哈哈地守着一个后勤部部长，两眼贼骨碌碌地四转，可怜巴巴地讨好老板，害怕别人来抢你的位置。哈哈，好笑死了。你用八抬大轿抬我们家懵懵，然后工资提高十倍，他也不屑一顾啊！少女！放轻松！不要一天躬着个背，龇牙咧嘴。除了你们这些老年人，年轻人哪个看得起你这个位置！哎哟！我笑死了。”
费斯雨面无表情看着白达云，看她损，那能怎么办？
白达云终于收起笑，板起脸：“费总，我要是你，就辞职！”
费斯雨坚决摇头！绝不考虑。
“好吧，你可以不辞职，但是你要想想自己有什么特产。漂亮不算啊！那是基本功。说学逗唱舞？都不行，对吧？直播否决！但是，你有一个大宝藏哦！”
“……”
“你有意思吗？不要用眼神互动，你可怜巴巴瞅我，我知道你几个意思？要用语言互动。”
“我好激动，快说，我有什么宝藏，我期待死了。”
“哈哈，你老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