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我和二姐该上初中了,大姐也考上了高中,要去县城上学。
整个乡只有一所初中,就建在镇上,离我们家大概有七里多路。
当时学校里有宿舍,仅供偏远的乡村学生住校,我们是走读生。这下难题出来了:上下学吃饭怎么办?走路肯定是来不及的。无奈,我只好和二姐一起,利用六年级的暑假学骑自行车。
大伯家有一辆老式的“凤凰牌”自行车,虽然车身比较重,但结实耐用。
父亲给我买回了一辆二手的轻便自行车。虽然看着轻巧,但太容易摔坏了。
我和二姐,和村里几个同龄人一起,开始了艰辛地学自行车的过程。大家相互帮扶,就在地坑上面的场院里,摸爬滚打,摔坏了一辆又一辆的自行车,摔青摔破了一个又一个膝盖……
记得我那会儿个子特别小,身体瘦弱。坐在车座上,根本够不着自行车的脚踏。只好把腿从自行车三角形的支架里伸进去,扭着屁股一下一下的蹬车,那样子丑极了,但是除了那样,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有一次骑的正欢,遇到了一个大碌碡,眼看躲不及了,又不知道拉刹车,眼一闭,硬着头皮就撞上去了……可想而知,摔的我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至于撞上麦草垛,被石头土块绊倒,那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了。
总之,自行车算是学会了。
其实无论摔多惨,那都不算是最惨。最惨的莫过于半路自行车坏了。
那辆天杀的自行车把我撂在半路的狼狈经历,成了我永恒的心理阴影。
要么护链板掉了,要么车轮没气了,要么脚踏掉了,更有甚者,车轮也掉过……天哪,请原谅我不想再提起那段血泪史。
初中的生活新鲜又刺激,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学,觉得风光无限。但是每天时间特别紧张,我性子又慢,每次都被二姐催的吃不完饭就出门,为此我特别恼恨她。
其实根本不怪她,就算是被她催着,我们每天去也是最晚的。
那年冬天,天寒地冻,路上的积雪有一尺多厚,路面全部结冰了。
开始下雪那几天,我和二姐不敢骑自行车,早上五点多钟就起床,步行去,书包里带个馒头当午餐,渴了问住校生借点开水喝。记得馒头冻的咬不动,就拿把小刀,把馒头切成一片一片的薄层,当饼干吃。到下午放了学,再步行回去,边走边打雪仗,等到回家天也就黑了,不过只有回家才能吃得上口热饭。
下雪的日子,我们基本上是两头不见天的,但父母似乎认定上学是自个的事儿,从来没有管过我们。
这样毕竟不是办法,过了几天,等路面上的雪踩瓷实了,我们就骑着自行车在雪路上走。小心点倒是没多大问题,但是摔跤肯定是不可避免的。仍然记得那些同学,今天这个摔断腿请假了,明天那个摔坏了胳膊,打着石膏来上学了。虽然事故频发,但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摔坏了就自认倒霉,家长带去看医生,没太大的问题就继续来上学。
学校的压力不是很大,老师管的也不严,作业基本上课堂就完成了,每天下午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全校的学生就像过庙会一样,自由穿梭,自由玩耍,自成团体,不亦乐乎。
我疯狂地迷上了小说。特别是琼瑶的言情小说和金庸的武侠小说,为了借到喜欢的小说,为了尽快把小说看完,我费尽心机,巴结讨好,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沉迷其中,废寝忘食,不能自拔。
记得当时特别喜欢琼瑶小说里面多情的男主,把自己幻想成书中女主,白日梦般憧憬着美好的爱情。
有时又沉浸在金庸的武侠世界里,想象自己就是一个武林高手,持剑佩刀,行走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满满的女侠义气。
……
年轻的字典里,有梦,有诗,有远方。尽管梦是痴梦,诗缺少文采,远方亦是虚无。但谁说这不是青春呢?
转眼一学期过去了,我和二姐的成绩都下降了。
父母并没有过多的苛责,也许他们打心眼里,就没有想过让我们读书成才吧。
我和二姐痛定思痛,下定决心,下一学期一定要好好学习。
等到了第二学期,伙伴们稍微打个手势,或者看到好看的小说,不用想,我俩一定把曾经的誓言,忘到了九霄云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跑了。
彼时大姐也去了县城唯一的高中上学,记得当时我们乡考上高中的学生并不多,尤其是女学生,更是稀奇的不得了。
记得我们全乡当时总共也就五六个大学生,而且大部分是男生。大姐作为全乡第一个考上高中的女生,那名气别提有多大了。地坑又在整个乡里火了一把。
我和二姐对大姐这个乖乖女自然也无可厚非。但心里隐隐总有些不服气。二姐偷偷地对我说:“有什么了不起,只要咱俩好好学习,也能考上那个破高中。”
但大姐的耀眼仅仅是在我们这个乡里,到了县城唯一的高中读书,和城里那些从小生活优越的高干子女一争高下的大姐,永远是谦卑而又倔强的。她小心地守护着自己那一点点可怜的尊严,不和别人比吃比穿,把自己瘦小的身子埋藏在书本里,成绩虽然不是最拔尖的,但却是最稳定的,也是她最拿得出手的。
大姐向来是内向的,她很少诉说内心,但她无疑也是敏感的。只记得她隐隐约约地说过:上小学四年级时,有一次在勤工俭学多退少补的时候(那时候每年都有勤工俭学),那位班主任老师嫌贫爱富,一边跟班上几个家庭条件好的女生说笑着,一边把退给大姐的三分钱扔在了地上,满脸的不屑。大姐含着眼泪捡起了三分钱。发誓从此要好好学习,他说他忘不了那个老师的白眼。
时至今日,我宁愿相信那个老师是无心的,或者说是大姐太敏感了。但是不管怎样,大姐靠着这一口气,最终成了我们乡里第一个女大学生。
贫穷是可怕的,也是卑微的。如果放任贫穷消磨你的意志,那么贫穷就成了一种罪过;但如果因贫而生志,那么迟早,贫穷会被你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