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龙江,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一首歌: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忘记你
不能忘记你把你写进日记里
⋯⋯
这首《粉红色的记忆》在八十年代末是很流行很摩登的,旋律简洁明快,朗朗上口。但这是首爱情歌曲,从当时眼光与思想认识来看,爱情并不适合中学生,尤其是农村重点中学的初中生,依着龙江中学唐校长思维方式,爱情是下流的、黄色的事儿。
但是,这首歌却天天会在学校的各教室此起彼伏,在风琴声的伴奏下,脆生生,响亮亮的。
这是龙江中学教导处干事兼音乐教师黄笃精典传承曲目,接到新班必教,逢课必唱。
就像我说的这歌与龙江中学的风格不搭一样,与黄笃也不搭。应该是个师范生吧,那时师范生都有学过基础音乐知识,灵光点的基本上都能弹弹风琴,教教唱歌。可是,学校里也只有他一个人在上音乐课,而且只上音乐课。不像我们似的,一个班的语文搭瓜两个班的地理、历史、植物、动物啥的。说到那些年,有时候开玩笑说,除了体育不会做示范动作,音乐唱歌跑调之外,全科都教过呢。
虽说黄笃是教音乐的,出了教室一点也看不到他与音乐搭界。样貌与名字倒有点搭,四十多岁,笃笃实实的五短身材,胖嘟嘟的脸与肚子,五官小而紧凑,微嘟的嘴巴,黑红的肤色,褪色中山装。怎么看都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乡村居民打扮。按当时的说法:农转非。
当然,我们那时年轻,只看得到生活展现给我们的样子,无法拨迷雾,去看"表象背后的真相"。说他老老实实,便会有资深的老教师撇嘴了,并一脸鄙夷:他老实?哼,他老实?!
因为带着副课,又不带班主任,并不被主课老师尊重,但课少没升学压力,既有被大家羡慕又有被瞧不起的样子,当然,也不敢招惹他:他还在教导处干着考勤的活儿,可以记点黑帐、打个小报告什么的。校领导似乎也不太待见他,黄笃多才多艺又勤快,一手好字好画,刻蜡板、出黑板报、文艺活动⋯这些活他都干得妥妥贴贴的,但也没给个教导处副主任之类的小官当当,甚至也很少见他与领导们多言语。对于老师们的又恨又怕和校领导的不冷不热,黄笃也不理会,带着老婆孩子一家子住在学校操场边上,与众老师隔着院墙,种菜养鸡养孩子,除了上课上班,并不跟人来往。从老师们身边过时,笃笃地,头高高的,连他老婆也是那么老老实实的昂首挺胸,不言不语,对大家不理不睬的,仿佛手里真有什么尚方宝剑呢。当然,那几年我未有他做过什么恶的印象,因此,我也始终没有印证那句"他老实?哼,他老实?!"背后的真相。
我当时带了一台家里淘汰下来的旧电视机,在学校里算是稀罕物,看个足球赛啥的都聚在我的宿舍,有些烦,就让一个男同事搬他们宿舍去了。我离开时,黄笃来找我,问能不能把电视机卖给他。我当然不敢卖给他,因为太旧,随时会坏掉,几乎没有任何价值。
我说你觉得可以用就搬去吧
但我不记得他是否搬去了,我只记得我离开时没带走电视机。但,这是我在龙江工作期间与黄笃的惟一一次交集。
偶尔,会想起这首歌,想起这首歌就会记着这么个人。
记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像个旧仓库,你不知道会翻出点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