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梅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或者也可以说是被二次遗弃的孩子。
在她8岁的时候,妈妈离开了她和爸爸,因为爸爸无休止的酗酒和家暴。8岁的小梅和经常浑浑噩噩、烂碎如泥的爸爸生活在十几平米的小屋子里,爸爸喝完酒后完全失去理智,8岁的小梅成了家暴的替代品,但是小梅仍然不离不弃地照顾着自己的爸爸,纵然他有千疮百孔、全错万错,他都是小梅唯一的亲人和依靠。她从未想过离开,只要能和爸爸在一起,怎样她都愿意。
一天,爸爸带着小梅去坐了火车,小梅很兴奋,因为这是她生命中的第一次旅行。看着眼前的大树、房子都在往后跑,小梅高兴的依偎在爸爸的身边。不知道坐了多久,不知道睁开眼又慢慢闭上了多少次,小梅被爸爸带下了火车,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个满是黄土、到处是牲口的村庄。爸爸说,这是爷爷奶奶的家。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爸爸留下了小梅,一个人走了。从此,小梅和听不懂讲什么的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不爱言语的她便不再说话。小梅不知道多少次泪眼婆娑,她多想告诉爸爸,无论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都愿意和你在一起,请不要把我送走,不要让我离开你。
带着这份疼痛和不解,小梅长大了。这份念念不忘的痛像一个黑洞一样吞噬着她,自己总是在深夜里被黑色的漩涡裹挟着拖入洞底。她知道,总要自己出来的。
她见到了心理咨询师,在与父亲和解的咨询环节里纠缠着不能自拔。今天出来了,明天又回去了。
在最后一次无望地交谈里,心理师说:“也许,这是他当时能做到的最好的保护你的方式。”
已经成人的小梅瞬间洪水冲破堤坝,泪水与哭声交织在一起。这些泪水里有对父亲无尽的思念和怨恨,也有对父亲送走自己的谅解和释然。
是啊,整日酗酒的爸爸,面对日益长大的女儿,他怕失去理智让自己后悔终生。也许,让她离开才是最安全的,最妥帖的,那是一个人生失意、劣迹斑斑的爸爸唯一可以为女儿做的事。
那一刻,小梅紧绷的多年的身体松了下来。
她愿意打开手掌,去看手中死死攥住不放的那枚硬币的另一面。
2
大郑要去厦门参加马拉松比赛,临行前不得不告诉十几年没见的生活在厦门的张同学,因为今年的同学聚会大家又要从杳无音信到熟络起来。
大郑有些两难,去了不说怕同学挑理,因为同学已经知道自己的行程,可是说了,十多年没见面,曾经上学时关系也是寥寥,这样过去让人招待也是有些不太合适。
但张同学接到消息的那一刻饱含热情的回复给大郑吃了定心丸。
大郑如约来到张同学约定的饭店,推门进屋,看见一桌子的陌生面孔,觥筹交错狼藉一片,大郑一下子懵在那,不知所措,一阵尴尬、一阵烦躁、一阵难堪、一阵不屑……各种阵阵不断袭来。
大郑心想,不能见就不见呗,你这样让我情何以堪啊?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你要说一声,我也不会来。看来这么多年还是生疏啊,交情尚欠,自作多情啦。
但从张同学这边,却有着不一样的画面。
张同学接到大郑的电话很兴奋,十多年没见的同学终于要一醉方休了。可是,大郑飞抵的那个晚上,他已经早有饭局,宴请曾经帮助自己、而且目前也有求于人的朋友。因为大郑只停留一晚,第二天上午跑全马、下午就回了。张同学怕没能尽地主之谊让大郑心生隔阂,就把大郑和那些朋友的宴请安排在一起了。
不管张同学这样的安排是否欠妥,但他的初心是完全和大郑的推测相反的。
第二天中午,张同学在全马终点线上,手里拿着水,等待大郑完胜归来。
3
雯雯在而立之年身为人母,除了倾其所有去爱自己的孩子,别无他想。因为童年匮乏爱的创伤让她对孩子绝不丝毫怠慢。
那段辛苦的过往,她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现在的生活已经是对过去所有苦难最好的回报。然而,那个人不经意的出现总会开启雯雯深藏的开关,一触即发的还是挥之不去的扭头、转身和傲慢的白眼。
每当那一刻,她知道,自己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那一天,朋友出差把孩子放到了雯雯家里,雯雯心想,无论怎样都要照顾好朋友的孩子,最差也要一碗水端平。
孩子吃水果的时间到了,家里只剩下两个苹果,比起来总有一个苹果的样子让人觉得更好吃。雯雯在发苹果的那一个刻,犹豫了。这一天的俩娃生活,让雯雯总在不经意间去面对“我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的两难选择。那个开关就这样又被启动了。
雯雯十二岁回到父亲身边时,父亲已经再婚。雯雯在父亲、继母和妹妹间,总显得那样多余。他们无论谈论哪一件三个人其乐融融的往事都会让雯雯感觉自己是局外人,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父亲应酬多、三天两头酩酊大醉。酒醉后回到家,倒霉的是继母。雯雯和妹妹躲在另一个房间,他俩就在星球大战。每次的结局都是继母披头撒发、满身是伤。妹妹心疼妈妈,怨恨爸爸,对于雯雯来说,真的无感。
但是父亲平日里对继母的指责越多、暴力越多,雯雯的日子就越发的难过。继母总会给雯雯各种刁难的任务和做不完的安排,能做到的、做不到的,雯雯都要不断地完成才能换来学习的时间和片刻的安宁,这是她可以留在家里的唯一生存之道。上了大学后,雯雯义无反顾的离开了,她不想再回到那里,低三下四、忍气吞声。
这是雯雯在心中不断回放的电影,片子已经模糊了、情绪已经渐远了,可是却一直都在循环。
那个晚上,雯雯半梦半醒间,又穿越回到了那里。
但是,她却不是雯雯,好想是个隐形的旁观者。她看到继母在和父亲结婚后的第二天,就被父亲打回了娘家;她看到父亲对继母总是挑剔不断、吹毛求疵,做菜盐放多了,米饭盛少了,家里收拾的不干净了……酒后父亲更是拳脚相加,继母的嘴流血了,眼眶青了,头发掉了一地…….雯雯看到一个对爱情、对家庭憧憬满满的女人一点点枯萎了,她心中的爱慢慢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怨恨。
继母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无法与任何人倾诉。继母已经不爱父亲了,不爱父亲,又怎么会爱他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于是,继母无处宣泄的愤怒都转移到了雯雯身上。雯雯看到自己每日沉默寡语,面无表情,正值青春期的自己一副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欠抽状。继母被数落和家暴后,看到雯雯就仿佛看到了父亲,气不打一处来。
不知道多少个夜晚,继母一个人独自叹息和流泪,时而用手捋顺妹妹的头发,时而提提妹妹踢开的被子。她为了自己的孩子正在煎熬的日子里维系着一个家。
雯雯醒了,枕边湿湿的。她知道,这些泪水不是为自己而流,而是为了那个自己曾经无法原谅的继母。
同为女人,在那样一段婚姻里,是什么让她支撑着继续;同为母亲,有谁不更加疼爱自己的孩子?作为一个凡人,谁不喜欢听到暖心的话语、看到挂满微笑的脸庞?谁又喜欢和每天苦丧着脸、闷闷不语的人生活在一起呢?
雯雯知道,是自己先把他们都隔离了,自己站在远处看着他们三个在一起。她没有接受他们的邀请,她也不愿意去靠近,因为她始终认为自己不属于这个家,一个过客而已。
也许,作为一个母亲,继母并不完美,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她的遭遇是那样值得同情。雯雯想如果自己是她,为了维系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她又会做出多少不同?也许,可能会成为另一个翻版吧。
4
我们的手里都攥着属于自己的那枚硬币,打开手看到的那一面就是我们认定的信念。我们坚信这就是我们所看到的世界、所感知的生活,我们不愿再翻开那枚硬币去看看另一面。
因为我们想当然的认为另一面也应该和我们看到的这一面别无异处,就算不同,也是错的、不合理的,无论怎样都对不过我们自己的这一面。
于是,我们都拿着自己认定的这一面去和别人去争执、去对抗、去误解、去伤害......
不论事情过去多久,不论相杀有多惨烈,不论因此我们失去多少,我们都不愿翻过这一面,去看看那一面。
有一天,我们手中的这枚硬币不经意间滑落到地上,在弯腰捡起的那一刻,你愣在那,原来,那一面真的和这一面不同,原来,那一面看起来更轻盈、更释然、更慈悲。
你是否愿意和TA们和解,是否愿意放下那些消耗你自身能量去念念不忘的痛苦、伤害和不快,都取决于你是否愿意去完整自己。
无论是快乐的、喜悦的,还是悲伤的、愤怒的,与我们生命发生碰撞的一切,都是我们的一部分。
好的我领取,不好的我仍旧接纳。
与其每日去刷新你的旧伤,不如告诉自己,这些伤都真实地发生过。
我疼过,哭过,消沉过,但,这都是过去。
不再纠结我曾经因此而失去多少,而要感恩这些经历让我学到了很多。
我们不再只看自己熟悉的这一面,也会去尝试看看别人陌生的那一面。
有人说“你都伤害我了,我凭什么原谅你?”
其实,不是原谅别人,而是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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