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鱼,住在沼泽里。
依附沼泽而生的是交错丛生的芒草,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夏日的风,透过原野的沉寂窥探着头顶的那抹蓝,时而细密时而粗犷地在芒草间钻进钻出。阳光穿过风打在芒草尖上,一不小心又被兴起的风抖落进沼泽里簌簌摇曳。
一条鱼住在沼泽里,无拘又无束。
看,它正在尽情地追逐芒草间若隐若现的光。忽地,一个光点扑啦一声投在水面上,它朝着光游过去,跃起、张嘴,一瞬间便把光藏进了心房。
它喜欢柔软的微风轻轻拂过水面,像一只温柔的手抚摸着它的脸庞,它侧耳细细聆听,似是风儿驻足对它呢喃:“小鱼,你好啊!”
此刻,它正抬头仰望天空,数着被风叠起的朵朵白云,呆呆地盯着飞鸟划过的那条抛物线,若有所思的样子像足了一位哲学大师。
闲来无事,它总是热衷于研究映在水面上的那副水彩画,它自作主张地把夕阳从这边挪到了那头,从而将画面上的丘陵和山峰浸染得更加鲜艳,更加茜红。
它喜欢沐在清晨的阳光里,也喜欢躲在夜晚的星空下;雨天里,它伴着雨声起舞,和着风儿歌唱。它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将去往何处。它只知道喜欢这里胜过任何一个地方。
那天傍晚,夕阳已落至山腰,最后一点余晖将原野浸染成一片蔷薇色。
一位姑娘,背着画架从余晖中走来,两根辫子清清爽爽地垂在肩上,阳光斜斜地打在花裙子上,像极了原野上盛开的一朵蔷薇。女孩的身旁陪着一位男孩,白衬衫、牛仔裤,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帅气和阳光。他们手牵手来到沼泽旁,疑神立于芒草间遥望远方。是不是地平线上的远方,曾写下他们动人的青春模样?
映在沼泽里的这幅水彩画,是小鱼从来也没有见过的。它如一颗最亮的辰星画在天幕中,让小鱼的目光变得迷离而怅然。小鱼清楚地记得,当它的目光与水彩画接触的那一刻,它心里的某个地方,忽然有一个东西悄然而逝,令它黯然神伤。
“什么嘛!明明还是原来的样子,为什么这样打不起精神?”小鱼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不停地自言自语。
已经好几天了,那幅画面还是深深地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这几天,小鱼不再听风声、闻草香、看天空,它只剩下一件事——烦躁不安地摆尾巴。它摇着尾巴在沼泽里一圈一圈地转,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到底哪儿不对劲呢?小鱼日夜不停地想。
有一天,小鱼终于想出了答案。于是,它努力地朝着岸边的浅水处游去,挤过丛丛芒草,费力地跃到了沼泽岸上。泥土上的热气裹着它的身体,风儿掠过它的脸庞,捎上了它的最后一丝呼吸。
而它的心中,始终有一个跳动的声音:岸的那一边,肯定有一条洒满蔷薇色光芒的小鱼,可以陪它一起听风看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