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在篷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红楼梦《好了歌》
在我去道路尽头的时候,遇见了一位行脚僧。
因为合眼缘,我便留意了一下。他是西藏拉萨的。在一个前辈曾修行的山洞中生活了半个月,听说不久后他要去梅里雪山。带着好奇,我倒是想去看看他住卧的地方,因为方向相反,便匆匆而别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似乎在哀叹。
不曾吃过午饭,一路爬涉肚子竟咕咕叫了。那行脚僧曾说,再往前半小时,那儿有一处佛堂,案上设得有供品。虽说是供佛的,但分享给饿的人,功德更大。我听到此处,不觉吞了一口口水。
那是一处冰川的尽头,佛堂挂得有许多唐卡。虽然不够敞亮,但也算一个去处了。我拿了一包还有几天才过期的松饼,又拿了数个核桃,想必也够充饥了。事实证明,上面的人也不小气,我到如今尚且完好无损。
没想到第二天在归途又遇见了那个行脚僧。我满足了自己想要和他拍合照的欲望。只是方向又相反,不能去他的山洞探望了。我是想去他洞中看他的陈设,听他讲故事的。或者白日里陪他走一程。但我余粮已尽,终究都没有。即便唯一的照片,原本打算珍藏,后来又被我拿来哗众取宠了。可以想象他的山洞,没有金碧辉煌,没有多大的空间,却笼罩在天地之间。可能也会因为我的涉足,污损了他的宝地。毕竟我尘念太重。
到达格聂,已经是第四天了。我带了帐篷,没带炉头和锅。之前计划的是在寺庙里和小和尚同吃住,但不巧的是小和尚回家了。我们在寺院里住了两日,俨然寺庙的看护者。想着第三天去山里寻旧友。他们说会扎营三五天,但连续的阴雨使得他们第三天就拔营归寨了。我踌躇了片刻,还是坚持继续扎营。
尚且剩下的一些零食充当了午餐,又吃了一些生的蔬菜。留了一点晚餐。睡了一会,养好了精神,就去山里溜达了。鸟兽虽多,却不曾见到凶悍之辈。倒是行脚僧,让我颇为挂念。
第四天拔营的时候丢了好些蔬菜。倒并不在乎油盐,只是没有锅。生吃也不太习惯。去寺庙送人也拿不出手。我又看见那群野生动物,有点恋恋不舍。忽想起那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又觉得有点自恋,不过是万境归空的过客。
初见长角兽,我是蛮喜欢的。独居的野生动物,我觉得我和它没什么区别。我对它没有恶念,而它倚仗着一双长角,也是有恃无恐。即便我打它的屁股,它也不恼羞成怒。出入于寺庙旁,还不时在门缝间窥探。大约是没有进去过,才生起这样的好奇心。
我也是唯恐天下不乱,不曾和野兽共处一室。于是“引狼入室”。毕竟没什么吃的,我以为它会很安分地屈蹲一隅,但我错了。它吃了许多供奉的纸币,撞歪了烟囱,吃了我的部分蔬菜,又吃了一卷纸。我若是拿棍子去威胁它,它便拿自己的角来顶我。还跑到我的睡袋上去尿尿。旁边的佛像,见此情景,想必也笑了。我束手无策,倒是同伴喊来了喇嘛。
喇嘛就像佛像,立在一侧便生起威严。长角兽一见,就一溜烟跑了。从此,我再不敢“请君入瓮”。
相比之下,那条大鹿就含蓄多了。虽然也供人抚摸,却不敢进寺庙造次。大约是母鹿,不曾长角。我和它拍了一些合照,又见它在白塔前举目四望,像一位智者。
曾经的繁华都写在断壁残垣上了。上百间的房舍,如今只有几家还在冒青烟。那些废弃的房子,成了野生动物遮风挡雨之处。也成了我一而再去的地方。
还要去多少地方,才能让我安住于当下?
还要拥有多少东西,才能让我全部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