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花落,花又开》

短篇小说:《花落,花又开》续一

第一部分:引子

第一章:六月的天空

六月的天空

不再是蓝与白

呈现眼前是不规则的灰色光圈

泪水

和着黄土与玉米秆的味道

顺着脸颊流淌

一双翅膀,顷刻间

断裂于这片土地上

再也,无法拾起……

哀乐,伴随着整座大地;泪水,变得浑浊

灵柩车停下,母亲的棺椁被分成两行的孝子贤孙们举起,移动在刚刚踩开的乡间小路。风,吹起了黑色的挽纱、白色的丧服衣襟与腰间编织的麻绳。我,异样的心灰意冷,直视着这惨淡的人生:一个特殊的日子______2006年的6月25日,我和陪伴33年的母亲阴阳相隔,这是何等的痛楚呢?

成百的村民聚集在一片空地中央,事先准备的灵棚下有一张肃穆的供桌,母亲的祭祀流程依照故土的规格来的。我,一个逝者的女儿,被指派给新砌的坟中“扫墓”。身体被一根吊绳放下去,拖着沉重的扫把,目睹着潮湿的、狭窄的、红色砖砌就的拱圆型墓灶。我跪下身来,用一颗悲痛的心,清理着那一块无法触摸的心灵创口。

母亲啊,您即将在这里安度肉体和灵魂!这里太寂寞了,没人每天和您说话唠嗑,再没有人为您送水送饭,为您洗衣洗脸。您再不要忍受痛的折磨,您无须再面对人世间发出一声长叹!您一定会被阔别28年父亲接走,会延续人世间未曾享受的妇唱夫随的生活。凡是在阳间未曾得到的关爱,都会由父亲来弥补的。譬如:每时每刻陪伴,还有彼此的安慰,他也一定会细心梳理与温暖您所有的忧伤,在天堂,您一定幸福。

母亲,我真的没有想到您的离世对我来说是这么的难熬,我在世上会这样的生不如死?您走了,我用浑身的解数,也找不到您在人世间的影子。我真的不想回您生前待过的家:那个空间有您的气息、所有的物件都留有您的体温;我尽可能把自己埋在看不见您的地方,被日子一天天掏空;我不敢看您的照片,看见您的脸与眼睛,我不由得鼻子发酸,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心仿佛刀子剐一样疼痛;即使那一件收藏在我大衣柜里的蓝色小花的棉袄,我都不敢细看,生怕自己的泪水打湿了衣襟。母亲,您是躺在我怀里离去的,您算是安心的走的吧?可是,我的后半辈子却无法安心!

狠心的主管与村民不让我看您下葬,我像一个人世间抛弃的疯子,我想撕脱所有的束缚,冲在墓穴旁为您整理衣衫。她们说这是忌讳,女儿不能亲眼看自己母亲最后一眼。为什么啊?生前也罢死后也罢,总是不如儿子,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我像一片脱离大树的叶子,在风中随风飘荡。又像是一个被时代淘汰的神龛,遗弃在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随着时间腐化。我活在人世间,仿佛一条寂寞的鱼。

母亲离开的前一刻,微弱的呼吸与无力的眼神一直期待小儿子的到来。随着一声“妈_____”,炕墙下的返回家的二哥,才弱弱地睁开眼睛,用余光瞅了瞅她的孩子,安详地闭上眼睛。

俗话说的好:“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以坚强的信念维系着自己的生命,直到看见在外打工的二哥,她一个人,才放心地走了。

难怪人人都说:“母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赠予!我学着母亲生前的坚强:此刻,我不能哭。我要细心的送母亲最后一程

我与身边的阿姨以及两个嫂嫂。在阿姨的叮嘱下,用酒精擦拭了身体,然后认真地为她穿戴好离别的新衣。

我清楚母亲身前的爱好。一向爱干净整洁的母亲不允许衣饰有一丝褶皱。其实,母亲走了,我才发现自己太多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给一个结果。我竟然忘记没有和病重的母亲合影;竟然在母亲的生日上送一份贵重的物品;最不靠谱的是;没有把病中的母亲接到自己的楼房里待上几日。您走了,我才发现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我真不愿意成为这样一个女人。我总是期待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用一支秃笔,记录下母亲在世的点点滴滴。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为自己的罪孽赎罪!

您,出生在旧中国,生长在红旗下。在建设新中国的土地上找到您的另一半,又在文化大革命,与三年自然灾害下与父亲同甘共苦,却在中国走入正轨的道路中,您一人扛起“上有老下有小”的一个家庭。这是一段人生路,也是一个女性在人世间的一代悲歌…

第二部分:草的生长

第二章:一棵生长在冬季的兰花草

十月的风不再那么温柔,我不知道十月的北方,是否夹杂着来自西伯利亚的那股寒流?

塬上的天空格外晴朗,除去一种蓝与白的色调,再没有其他颜色陪衬。

村西头偶尔传来几声脚步声,还交杂着一二声狗叫声之外,整个村子沉浸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之中。庄户人家的烟囱处不断地冒着一股子青烟,随着风开始扭动着似有似无的杨柳腰。不时地还夹带着火星子。院子几棵树光秃着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几片枯叶随风飘扬。忙乱的身影从堂屋踱步隔壁屋内,再从隔壁屋中穿梭在堂屋,来来回回的迂回在两屋之间。

屋内四周弥漫着烟味与蒸汽的混合味,一根碗口大的圆木支撑在炕墙与屋顶的上端。在长年累月的腐蚀中变得乌黑发亮。土炕的高度足有一米高。炕的中央躺卧着一个女人。只见她的脸堂汗津津的,耳鬓间的碎发粘贴在脸上。她的身体不住地来回调换位置,呻吟声与气流彼此交叉。旁边的坐着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她的目光注视着待产的孕妇,从她的表情上看,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

半晌午,太阳从窗棂上照射在屋内。光线的穿透让屋子瞬间亮堂了许多,也温暖了不少。可惜年轻的孕妇呻吟声比之前更加急促,那此起彼伏的女中音让时间都要凝固起来。这样的声音让堂屋的男人坐立不安,他冲出门坎,在院子来回踱步。此刻,他仿佛跟风中的枯叶一样,不知道该坠落何处。

“喂,大妹子,快了,快生了,你忍着点痛,尽量放松一下。”然后吩咐另一个帮忙的中年妇女。

“他婶子,看来娃快生了,你去准备一簸箕灶塘灰,另外一把沸水煮过的剪刀,一盆热水以及软和点的婴儿衣服来。”接生婆安顿着必备的事务。

一个裹着小脚,脑后用银器打理发髻的女人,干练地应和了一声,径直准备接生婆吩咐的一切事务。

一个盛放半郂(hai)子的瓦盆被一男一女抬上炕。只见盆上面一缕缕地冒着热气,紧接着是一簸箕的草木灰与一把带着水珠子的剪刀,几件老布浆洗过的婴儿衣服。一并放在了接生婆的身边。不到一袋烟的功夫,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在女人歇斯底里的呐喊声中脱颖而出。

“唉,女人生个娃,就像是马生驹子一样,那满炕蹦哒样子,让人心里好像压力一块巨头。”一个经历世面的中年男子,在堂屋着小声地说到。

而站在门外的男人,眼睛里包含着泪水。

“他婶子呵,雨声家的生了个啥娃子嘛?”

“嗨,女娃,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娃喔!”

一连串的啼哭声充盈着整个村落,一绺儿红布被一双强大的手挂在了门框之上。

“雨声,雨声,赶快去店里套上个马车,带上许愿的礼品,去娘娘庙上还愿去。最好是再给娃讨个名儿彩头啥的。一定别忘记啊?”雨声的爹再三安顿着自己的儿子。

一个普通的,且不平凡的日子里,一个新生命的降生,与塬上的风声一样的猛烈与多情,幸运且高贵的新生命降生在一个殷实的家庭里。给人带来了无限畅想:几分憧憬,几分快乐,又几分苦涩的甜蜜。

整整一个月,这个迟到的新生命给富裕、祥和的家庭带了了车水马龙喜悦场面。

描了金边的落地大柜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面点。什么“麒麟送子”,什么夹着红枣的面糕,裹了菜籽油的油包包;各种面料的小儿衣服与金银小项圈与小手镯。牛皮纸裹得红糖与鸡蛋更是不计其数。是啊!怎么说公公都是方圆百里的响当当的当家人。

戴着一副石头镜的中年男子,双手捧着一本发黄古书。右手指不停地掐算着新生儿的生辰八字。最后,经过还愿返回的雨声的求签与卜卦之后,一个俗名出土了:思洛兰。

塬上生长出一棵兰花草!蕴藏着两代人的期盼。儿子与媳妇成家六,七年了,可惜生的孩子屡次夭折。烧香拜佛磕头的事儿不知道弄过多少回了,这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儿子儿媳总算生下一个闺女,而且还度过了最要命的三年之痒。思家总算有了盼头啦!

这祈盼的人群中,有兰儿的爷与奶,也有娘和爹。兰儿仿佛像一棵灵芝草,生长在这片塬上。散发着阵阵仙气;又仿佛是一朵清新可人的兰花草,生长在人世间。

第三章:生命中的第一个港湾!

思洛兰(小名:兰儿),出生在民国一九三六年的冬天。

提起兰儿的爷爷,可算是方圆百里响当当的人物:自家开着一个店铺,春夏秋冬专门招揽四面八方的生意人或走南闯北的各类身份的客人。见识很广的爷爷不但人长得帅气,而且很有生意人的经济头脑,最让人感动的是他有一颗善良、慈悲的心肠。他不像一般的商人那样目光短浅、或者仗势欺人、鱼肉乡里。他经常周济一些过路身无分文的‘花子’。一些遇到困难的人住不起店的过路客人,只要爷爷碰见,自然也是出钱出力。他平时鼻梁上一直架着一副石头老镜,这镜子有一定的纪念意义。这是他那年与一个过路大兵互赠品。那是一个有头衔的人。那一年正是兰儿的爷爷救了他的性命,才认为‘义父’的。奶奶一个大户的闺秀,一个在平凡日子中磨练出来女当家女人。

爷爷中等身材,鼻梁骨上一直佩戴着那副石头镜。一绺儿胡须适中地布在国字脸上。一身绸子马褂配绸子棉袍的生意人,只是看书的时候,倒是显露出读书人的文静与涵养。而店家太太___兰儿的奶奶则是大户家的闺女,人长的不但落落大方,更是一个典型的小脚女人。自从娶进门变成了忙里忙外的持家太太。

而兰儿的父亲,并没有汲取父母亲的优良基因。身板也好似柔弱了一些,他偶尔帮父亲打点客店外,唯一的爱好就是哼着塬上一最淳朴的唱腔(秦腔)穿梭在人群中。母亲,一个普普通通的旧社会的家庭妇女:中等身材,乌黑的头发被暗红色的丝挽成的髻儿,正中斜插着一个亮晶晶的银簪子。白净的面部一双双眼皮的眼睛、不大不小的鼻梁与一张薄薄的嘴唇正确无误地修饰清秀的脸庞。她一直穿的朴素且大雅:一件从脖子部位开始的斜襟衣服遮住了微凸的胸和修长的腰肢、以及屁股一条宽大加边的深蓝色裤子包裹_________旧社会最富有代表性的一双‘三寸金莲’。

村子中大大小小居住着五、六十户人家。她家的姓氏是与村子名字一样,这姓几乎是全村所有人的姓氏,而家大业大的爷爷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兰儿有几个很值得记忆的姊妹:一个姑家的表哥,还有一个与她大小差不多的表妹她的童年的伙伴中,他们三人几乎形影不离。

在兰儿没有出世的时候。她的母亲还曾经有过几个孩子,但是出生不久全都夭折了。为了这个兰儿的母亲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旧社会的人是很封建与迷信的:什么三从四德?什么男尊女卑?什么贞节牌坊?什么招惹鬼 神的说道。有病不去找赤脚医生(现在指‘大夫’)而去庙山求签问卦,占卜男女命运。兰儿的母亲无奈之余,央求夫君陪自己在娘娘庙中烧香拜佛,磕头作揖求神仙保佑自己不要断了香火。若神仙显灵,全家老小前来还愿供饷元与祭品。

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兰儿的母亲在第二年头(1935年)就怀上了她。多么幸福的女人啊!总算可以再次圆自己当娘的心愿了。祈求上苍:一定要让我们的孩子一生平平安安、幸福美满地度过。

是的,每个人从出生的那一天:缘本是天真无邪的;缘本是来到这个人间享受生活的。她(他)们像一个个羔羊幸运地来到这个社会,然而,这个千疮百孔的社会能给些什么呢?如何强大或者如何弱小,幸与不幸都会随时随地降临。

第四章:旧社会的小脚女人

生长在旧社会的兰儿也许是幸运的。生活在那个年代,女人是没有社会地位的,女人天生就要遵循一种封建礼仪的束缚。更何况在一个旧中国开始摇摇欲坠,新中国还未建立的紧要关头,似乎还要遵循三从四德的品行。【三从是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是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在兰儿眼里,母亲就是被旧社会女人的典型之一。

人口增长的家庭并没有迎来经济的持续增长,最让人烦心的是兵荒马乱的日子,像一个长不大的“阿斗”,整天在你的身边唧唧歪歪。

母亲在家中就是一个永远不能停止的‘生产机器’。每天天不亮她就开始重复不变的劳作:家里开着店铺,那么多的嘴等着吃饭。碾米与磨面的活儿自然落在她的身上。

家里牲口圈里养着两头驴,每一天都会被母亲牵着在磨盘下旋转。蒙眼的驴不停地转,为了不被白色的面粉染白头发,母亲的头上总是包裹着一块方头巾。加工面粉的时候必须反复地使用几种面箩子在更大的蒲箩中筛出几样粗细不等的面:那最细的白面自然留着店里供客人食用;稍微次一点的则蒸成馍;第三种留着家中人吃;剩余的几乎成了黑面,平时一家老小吃的‘黑面’馍。)如果是碾米,自然比面粉的活儿‘轻松’多了。

兰儿的母亲是个勤快的女人,也是个贤惠的女人。她在家中上有公婆;又有爱她的男人;还有活波可爱的兰儿,让她感觉这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她的生活是女人最完美的,无怨无悔的美。

等着活儿干完了,就是吃早饭的时候了。(一般饭时在九点左右,过去的人看时间都是看太阳的光照长短,吃饭时分一般是‘太阳冒花’那一刻)劳累的母亲火急火燎吃上一点,就能短暂地休息半个晌午。

这段时间,就是母女最快乐的时候:兰儿能瞧见母亲淡淡的微笑;能看见母亲灵巧的手在纳着大大小小的鞋帮或鞋底;能看见为爷奶、为父亲、为自己做合体的衣服(过去没有裁缝店,一般都是自己裁剪,缝制);有时候用她温暖的手梳理自己的小辫辫,那红红的毛头绳扎在自己的头顶是最让兰儿高兴的事情。

兰儿一只无忧无虑的燕子,整天飞在平原的大地上每一个角落,她的小伙伴可以陪自己玩很多游戏:她可以与表哥、表妹玩捉迷藏;她可以跟他们以及同村同龄的孩子玩大人们都眼馋的‘过家家’;她可以邀着表哥,表妹跟有钱的爷爷要几个小钱,笑呵盈盈地跑到来村头的小货郎跟前选购自己喜欢吃的,玩的东西。

那天,一清早,平时很慈祥的奶奶走进屋当她的一只脚刚跨进门坎,就扬起高八度的嗓子:“兰儿,奶奶今天陪你,你哪儿也不准去奥。”

屋子里,除了母亲。奶奶的面部表情异样的古怪。

“你陪兰儿玩啥啊?”兰儿诧异的眼神头发花白的老女人,问道。

“你瞅瞅,就像婆一样的脚。”她一边说着,一边撩起了自己宽大的裤腿。把她最值得骄傲的‘三寸金莲’露了出来。

“婆……疼吗??”兰儿奶声奶气的询问。

“啊_____不疼;疼啦婆给你找芝麻辊子吃。(注:这是旧社会一种小吃:形状长条,很甜,在上面粘着芝麻。)”

“婆啊,女人为什么要缠小脚呀?”

奶奶告诉兰儿:“只有缠了小脚的女人,长大了才能找个好婆家;如果不缠脚,就像咱村东头的刘老汉家的二闺女,如今二十几的老闺女了,还没有人来她家提亲。”

兰儿被奶奶一阵子的忽悠,扭过头来又瞅瞅自己身后的娘亲。

“娃呀,你瞧瞧娘的脚,你奶的脚,哪个女人不是小脚。都是在你这般大的年纪开始缠足,因为娃娃的骨头比较软,若是再大了缠足就错过最佳时机了。”兰儿娘附和着。

“好嘞, 嘻嘻……婆,我知道啦!”天真质朴的童贞。

母亲,背影朝屋,脸望着墙;一个天真的小羊羔,根本不知道她会在什么地方吃草,凭着放牧人的一把鞭儿,幺喝着前行…

没过多长时间,奶奶从堂屋抱着很长的白色老布条,还有兰儿喜欢吃的芝麻辊子。

“兰儿,跟婆上炕。”奶奶迫不急待哄着兰儿上了土炕。

炕上,很干净,除了掇在墙角的一摞被褥。

“雨声家的,傻站在哪儿干啥?你也上来帮帮手啊。。。”一个老女人指使者一个中年妇女。

一家三代,以不同的姿势坐在了土炕中央。奶奶一双粗糙的手脱掉了兰儿脚上棉线纺织的袜子。白白的,细皮嫩肉的脚趾头露了出来用力的手,摁住了右脚的最小的脚趾头。她从袖筒里取出一件包纸儿,纸里包裹着碾碎的明矾,打开之后涂抹在兰儿的各个脚趾头。

过了一会儿,经过反复揉搓的脚趾头明显柔软了不少,趁着兰儿捂眼睛的功夫,奶奶开始用自己的手指拨弄着兰儿一只只肉乎乎的脚趾头。

“啊呀呀,疼死我啦。。。”兰儿尖叫着。

紧挨着第二个,第三个的疼痛让兰儿几乎昏厥。嘶声裂肺的哭喊声从半空中飘荡。她被两个女人制服着,强攻着。

“婆啊!妈啊!兰儿不要啊。。。”声音无比的强大,无比的剧烈。眼泪与毛孔渗出来的汗已经分辨不清。

“兰儿,我的好兰儿,忍着,忍一忍,马上就好。”母亲的声音比兰儿的声音更加凄惨。

土炕上的老布条,炕上的三个女人,乱作一团。

那一刻宛如凝固了,兰儿的哭声并没有止住两个女人的手;她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还有婆如此的心狠,如此的面目可憎。是的,她比一般的人幸运,也许,命运不安排自己成为一个小脚女人。只听见清脆的门闩声音。一道阳光飞洒进门槛,戴着石头镜的爷爷回来了。

“你们婆孙三代干什么呢?老远就听见兰儿的哭声。”他望着炕上乱作一团的人询问道。

“嗯,啊。给杂家兰儿缠足呢!”擦汗的女人说。

“别弄孩子啦,这年月兵荒马乱的;每个人都食不果腹,四处逃难。还有啥心情对这么小的孩子缠足;再说杂家兰儿还小,在等一两年再说。”爷像钳子一般的手抱起来了泪流满面的兰儿。

总算爷爷的回家,兰儿错过了一场人生灾难;由于爷爷巧合地回家,家里平息了一场巨大的‘动乱事件’。爷爷抱着声音哭得嘶哑的兰儿,从离锅台不远的炕墙上捡起了兰儿喜欢的芝麻辊子,递在她无力的手心。那一天,兰儿没吃那一节节芝麻辊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咽不下去。

那一天,她哭了好长时间。她也听见了母亲的哭声,也听见了婆的哭声;她记得很清楚。母亲那几天一直陪着她,没再去磨坊碾米、磨面。直到自己的婆婆答应了过两年再她的女儿缠足为止。

自从那天起,母亲也曾经对兰儿讲起:缠足是我们做女人最起码的贞操,只有缠了足的女人,长大了才能有人说媒;才会找个好婆家;才会有男人疼;才会幸福地过好一辈子。

第五章:青石下的螃蟹肉

“塬上的风永远不拘昵地亲吻大地!在四季的田野上,她一直像个自由的孩子。她用独特的方式展示着自己的天然神韵;当记忆浮现的那一刻,每个人的童年就像一场梦,一场永远都不能忘却的春梦。”

家乡是一副美丽的图画,也暗藏着美丽中的残缺。美,是那一眼都望不到边的辽阔土地、广袤田野;残缺的是你永远也找不见一座山脉的风景;即使,清澈的小溪流也只能在平原的‘脚脖子’下静静流淌着。

兰儿像一个无拘无束的“野孩子”!只要有表哥的地方,就少不了她野性与放纵的自由驰骋!

表哥比兰儿大八岁。一个天庭饱满的少年:他的脸堂皮肤不怎么白净,明亮的单眼皮透视着足够的智慧,他的身材与体重很协调地很搭配着自己的年龄。一件乳白的老布汗衫收拢着他的上身,带着白色裤腰的大档深蓝色裤子,脚下穿着一双半新不旧、方口样式的黑色布鞋。表哥天生心眼好,在兰儿的记忆中,表哥一直像自己的亲哥哥一样呵护着她,还有比她长两岁的表姐:秀儿。

天空如同织女描绘的一幅锦缎:那瓦蓝瓦蓝的底色没有一丝人间的污染,像一个无边的海;那一朵朵流动的白云,时而分散,时而凝固地蠕动自己的图像:如河边吃草的马群、羊群;如飞翔的鹰;如少女风中轻舞的秀发;如岁月老人褶皱的脸庞…

吃过早饭的表哥一手托着秀儿,另外在自己的脊背上驮着兰儿,姊妹三人朝着村西头的弯曲的羊肠小道去垢畔的小河捉螃蟹玩。

大人们各家忙活着各家的农活儿,兰儿从小在农村长大,她好像从来没意识到大人们所说的身累和心累?她关心的只是玩,如何的玩才是自己每一天生活的主题曲;其它的那不是自己考虑的生活范畴。

半个小时之后,一片林海隐藏了三个幼小的身影,茂密的灌木丛妆点着每一座山脉。不同的绿色包裹着眼前大大小小的树木,让人无比的激动。兰儿在表哥的脊背上一起一伏,陶醉在一片绿色的海洋。偶尔,唧唧喳喳的鸟儿像快乐的信使传递着大自然的美丽,树荫下。植被上延续着被叶子们玩耍过的几缕破碎阳光。

汗珠子顺着脸颊流淌,表哥时不时地用袖子擦拭流下的汗水。一条不到百米的河流映入眼帘。哗哗的流水声传入耳膜。近了,近了,那闪烁的水面由于光的折射更是褶褶生辉。河岸上不均匀的沙石,青石与雨花石层层叠叠。河里的石头经过流水的日夜冲洗,变得更是妩媚。

“苟苟哥,快放兰儿下来,我要玩耍。”还有秀儿一惊一乍吵闹着再次试图挣脱表哥的手掌心。

表哥放开了秀儿的手了。

表他经不住兰儿的吵闹声,顺势一个马扎蹲,将脊背上的兰儿放在了河沿畔。只见兰儿“哧溜”一声滑下来。

“兰儿,当心脚底的石头硌你的脚丫子。”没几步路,表哥抓住了兰儿的胳膊。

“哈哈~,没事啊!我们下河玩吧?”兰儿扭过头,望着表哥的脸兴高采烈地说道。

“嗯,小心。记着把袜子与鞋子脱下,待会儿回家走土路脏了鞋面。”表哥叮咛着两个妹妹。

离河岸不到5米得地方,整整齐齐地摆着三双大小不等的鞋子和暴露一角的棉线袜子。温和的水顺着脚丫子周围流淌着,那聚在脚脖子的水面比其它地方更加好看,天然的塑体呈现在兰儿稚嫩的心田。

“表哥啊,快看看你脚脖子跟前的水花,太美了!”兰儿大声地呼唤着不远处的表哥。

“哎呀!”无数颗水花落在了兰儿的脸上,凉凉的水花让她一激灵,她抬头望去,不知道啥时候表哥躲在兰儿的右侧,他的双手正冲着这个方向掬起河槽里的水花。

兰儿急忙搬来救兵秀儿,姊妹俩学着表哥的样子,冲着他扬起了更加激烈的水花。

“咯咯咯”的笑声,像黄鹂鸟一样,穿梭整条河流与山林。

“好了,好了,哥投降,”表哥做着投降的姿势,诺诺地喊到。

哥帮你们抓螃蟹玩,好不好?来,快来。”表哥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喊着兰儿与秀儿。不一会儿三个孩子排查在不到一米宽的水面上前进。

表哥停留在一个的青色石头,脸色显露着一丝微笑。

“你俩猜猜,这石头下面有没有螃蟹?”表哥笑嘻嘻地询问着两个丫头。

“…”两颗脑袋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头上的黑色小辫子都在眼前飞舞。

表哥弓着腰,两腿叉开,双手轻轻地抱起青色的石头。继而一只右手迅速地捂成一个奇怪的姿势向水底下扑去。

溅起的水花淋在裤腿上,几点深色的印迹。

“兰儿诧异地望着僵直在那里的表哥。

“苟苟哥,抓到了没有啊?”

无语。

“你倒是说话呀?”一个声音急了,声调有些激昂。

随着水珠从手缝中跌落,一个奇怪的家伙呈现在表哥的手中:只见表哥的大拇指、食指与中指掐着一个淡灰色东西,它在半空中舞动着自己的‘兵器’,任凭做着各种变换动作,一个脑袋,无力地耷拉着。

“呵呵,苟苟哥,这就是你常说的螃蟹啊!它看上去好凶呀?”秀儿,兰儿一边盯着着奇怪的家伙问道。

“嘿嘿,它是很凶猛,你们看,尤其是身体的这一对‘钳子’,这是螃蟹最凶猛的武器;抓它的时候千万要注意不要被钳子制服,你要用自己的手指克制它的薄弱环节。”表哥像个讲解员,饶有趣味地讲述着他如何抓螃蟹的全过程。

兰儿和秀儿倾听着眼前一位男子汉绘声绘色的描述,好像陶醉在神话王国的两个美丽的灰姑娘。

“螃蟹最有神秘的地方不是它的个体,而是它能立刻成我的肚子中的食物。你俩敢吃吗?”话音未落,表哥的左手已经撕开了螃蟹的一条腿。

兰儿看着表哥吃下了螃蟹的一条腿,她几乎忙不过来捂着自己的眼睛“兰儿,秀儿,你俩吃吗,哥给你们撕?”两个女孩子,撒开腿离开了吃螃蟹的表哥。

那一天过得太精彩了,兰儿没敢吃表哥手中的螃蟹。她怎么也想不通那么厉害的螃蟹,表哥遽然敢抓它,而且,还把它吃在肚子里。尤其是他那双大手拧螃蟹脚的一瞬间,仿佛是从苍窑的墙上卸下一把镰刀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即使是他咀嚼螃蟹脚的样子,都是那么得津津有味。

夕阳的余晖昭映在返回的路上,兰儿伏在表哥的肩头,他的口腔释放着生螃蟹的后味。是兰儿闻所未闻的味道。微风吹拂,顺着周围扩散。那味道,让她久久不能忘却。只是一想起那两只螃蟹蹦哒的样子,兰儿的内心总是有些恐惧。

第六章:一个值得她记忆的人

只有真正懂得珍惜生活的人,才会去亲身体会与领悟生活中的一段回忆时光。

日子像一片片树叶,在无声无息的时光里轻轻地飘零。从春到夏、继而从冬转春的轮转。安静的乡村,煤油灯养育着黑夜的人们:当夜幕来临的时候,每家的屋内掌起一盏昏暗的油灯。那仅仅是劳碌一天的人们,思想与肉体彼此沟通的乐土。

兰儿老早坐在炕头,身子的一半已被被褥包裹着。在被褥内里还盛放着母亲与父亲的双腿双脚。这些日子,乡下的男人们几乎不大出远门了,尽量待在家里,享受着“老婆娃娃热炕头”天伦之乐。

天空已经暗淡下来,顺着小窗户望去:几颗星星时隐时现。父亲右手握着旱烟锅嘴儿,左手从一个布袋子掏出一小撮烟丝,然后在旱烟锅嘴上摁了摁,对着油灯捻子处,点燃了一锅旱烟。“吧嗒吧嗒”的吸允声引起一声咳嗽,烟嘴出的红光逐渐扩散,在半空中弥散出清逸的艳影与浓烈的呛鼻味儿。

母亲的手中依旧攥着一只鞋底,这好像成了自己临睡之前的必修课。随着“刺啦刺啦”的上下飞舞,一行行的针脚在手指尖往返穿梭。看着变换的针脚,一只鞋底已经接近了尾声。

整个村庄异常的安静,除去隐隐约约几声狗叫。剩下就是父亲‘吱吱’的抽烟与母亲手中线接触鞋底的‘刺啦声”。大约一个时辰过后。兰儿的眼睛开始有点涩了,迷迷糊糊的神情使她处于一种患得患失的睡眠状态。

“兰儿,脱衣睡吧!”母亲像往日,放下手中的活儿,靠近了自己的女儿。还没等她们母女靠拢在一起,就听见几条狗的嘶叫声和一些不太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这声音得急促,使是兰儿的脑海‘忽地’明澈了。

不到一袋烟的功夫,“铛铛铛…”叩铜门闩的敲击声。

“快来开开门,我来了。”伴随着一个陌生的声音。堂屋女人的脚步声迈入院落。

“谁啊,这么晚啦?”一个开门声,夹杂着一个询问声。

“干娘,我是孟良啊,我带着弟兄们经过这儿,前来侦探情况;二来看看你和我干大,让大伙在这儿吃个饭,过个夜。”一个宏圆的男人声音。

“奥,是良子啊,快,快,屋里说话。”兰儿的婆笑吟吟地应和着。

没过多久,脚步声总算停息了。变成爷的,婆的,以及那个不太陌生的声音了。

“雨声家的,孟良来了。他们还没吃晚饭呢,咋娘俩做饭去”婆叫着。

“奥,来咧。”兰儿的母亲从炕墙上捡起老白布条迅速麻利打理好,走出了家门;父亲,也尾随其后。

兰儿的心像草原蹦跳的梅花鹿,她快速地穿上母亲做的红条绒布鞋,偷偷地跟在父母的身后。堂屋的门虚掩着。顺着门缝望去,十几个穿着统一军装的男人映入兰儿的视线。

兰儿推开了门,顺着炕墙径直地跑在爷爷的怀里。抬起好奇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干大,这是雨声哥的娃呀?”男人询问着。

“嗯,是雨声的女娃。”爷乐呵呵地说道。

“嘿嘿,这闺女真够水灵的。过来,让干大抱抱。”

望着眼前的情景,兰儿回头看着爷的脸,又瞅瞅正在说话的人。

“兰儿,去,让你孟良干大抱一抱。”爷放开了手。

男人站起了:他身材魁梧身材,头顶戴着五角星帽子;额头一双目光炯炯有神,白皙的脸膛上除去下巴部位的短小胡渣外。就剩余一副和颜悦色的神情。

兰儿慢慢地走着,逐渐地移到干大的身边。她,被一双陌生而温暖的手揽入怀中。从来没有感受到的矜持之态使自己的脸狭异样的滚烫,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感涌上胸膛。

“哈哈~”。这闺女真招人喜欢啊!”兰儿的耳膜里回荡着阳刚的赞美声。

是的,这不是母亲温柔的怀抱,也不是父亲的亲情气息的怀抱,更不是爷与婆疼爱的怀抱,这个怀抱,她也说不清楚是一个怎样的怀抱。真的,她说不清楚。

不到一个时辰,堂屋的婆与母亲端上了热气腾腾的手擀面。那面条的劲道与口感让所有的兵赞不绝口,就连吃了晚饭的兰儿,也吃了一半碗面条。她,记得,那碗面条是在挨着干大的旁边吃光的。

饭后这个穿军装的人跟兰儿的爷谈了许多事:关于国军与共军的决一雌雄;关于当地的老百姓即将面临一次生灵的涂炭;一场彻头彻尾的变革正在黑夜中悄悄地酝酿之中。

那一天,印在了兰儿的脑海。直到数年后,她把这个不寻常的故事讲给了她的女儿:那是一场黎明前的黑暗,一场让她无法释怀的不灭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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