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袅袅几许
棠梨煎雪又落雨
又到了枝头残血融化的三月，细细瞧去，梨树也已经冒出了细细的幼芽，柳树挑出的绿枝轻拂在刚化了冰的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遥遥而来的青鲤搅动着湖水，发出稀碎的声音。春天竟这么快就来了。
沈梨抬起小脑袋，用力地嗅了嗅空气，闻到了空气间棠梨煎雪的味道，想着不就就能喝到阿娘新酿的棠梨酒，便痴痴地笑了起来。
对小镇的各户人家来说，酿棠梨酒就像过年吃饺子一样，是每年必行的事宜。暮春采雪，待小暑悄过，新梨渐垂，邀上相熟的东邻女伴，二三成堆，采撷了成熟了的棠梨，聊着彼此的家长里短，缓缓地走回家中。
将旧岁采得的枝头细雪，而今刚采得的飘落的胭脂梨叶，细细地舀打，轻挼草色二三入卷，这样酿出的酒，细呷起来淡始觉甜。
每年棠梨酒开窑的时候，沈梨照例会被分到一小杯的酒。深梨一口就能喝完那小杯酒，每次喝完之后，还不忘吧唧吧唧嘴，任那细腻微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
一小杯的酒，沈梨一口就喝完了。这时，沈梨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家的阿爹大口大口地喝着酒，羡慕的紧。沈父又岂会不知沈梨心中所想，用沾有酒香的手揉了揉沈梨头上的两个小揪揪。
“阿梨，你还是太小了，这酒啊，只能喝这一小杯。待阿梨长大了，就能像阿爹这般喝酒了。”
因着自家爹爹的这番话，沈梨决定今年的暮春，要多采点春雪，多酿点棠梨酒。因为自己较去年，长大了不少，能多喝点棠梨酒了，不多采集点春雪，酿出的棠梨酒怕是不够自己喝的。沈梨自己这样想着。
虽说沈梨长高了不少，到底也还是个孩子。望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棠梨树，沈梨撇了撇嘴。随后，费了不少力气不知从哪搬来一块石头，垫着脚，手里拿着金簪，小心地将枝头的细雪挑到瓷瓶里。
底端枝头的细雪很快就被沈梨收集进了瓷瓶。但是这点雪，哪里能酿的了酒。沈梨无法，便又掂了掂脚，费力地伸了伸手，想要够到高一点树枝上的雪。只是突然间，沈梨的脚下一滑，整个人径直地向地上摔去。
沈梨觉得自己不摔个鼻青脸肿也会摔得个屁股开花，但是事实上，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沈梨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家伙，你没事吧”少年用清冽的声音问着沈梨。
沈梨赶忙从少年的怀抱里跳脱开，捡起地上的瓷瓶，却悲哀地发现，自己辛辛苦苦收集的春雪，都倒了出来。
“我没事，可是我的春雪都洒出来了，棠梨树太高了，我采不到那上头的雪，没有春雪，我就没有棠梨酒喝了。”沈梨委屈地说到，连眼眶都变得红彤彤的。
少年看着眼前的小东西泫然欲泣的样子，上前摸了摸沈梨的头，“小东西，不要哭啊，我帮你采满一瓶子的春雪，让你喝上棠梨酒，可好？”
“真的吗？”沈梨睁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期待地问眼前的少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自然是当真的。”
不一会，少年便收集了满满一瓷瓶的春雪递给了沈梨。“给你，小家伙，可别再哭鼻子了。”
沈梨接过沉甸甸的一瓶子春雪，撇了撇嘴对少年说到“我才不是小家伙，我有名字的，我叫沈梨。不过，这么多的春雪，能酿不少棠梨酒了，我娘酿的棠梨酒可好喝了，到时候，我便让我娘送你一坛，让你也尝尝。”
少年望着咂了咂嘴的沈梨，竟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好。
“对了，小哥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姓苏，名宁。”
“恩，那好，苏宁哥哥在棠梨酒开窑之际，你记得再来这里，我给你带棠梨酒，你可别忘了。”
苏宁望着絮絮叨叨的沈梨，莞尔道“放心，忘不了的。”
“拉勾”沈梨却还是伸出了小指。“我阿爹说了，拉了勾就不能反悔，苏宁哥哥，你要是不来，你就是小狗。”
听了这话，苏宁轻轻笑了一声，更觉眼前的小东西真是可爱极了。
“好”苏宁随即伸出自己右手的小指，同沈梨拉了勾。
早春暮春，酒暖花深。转眼就到了棠梨酒开窑的日子。苏宁如约来到那片树林，却发现沈梨早已准备了一坛酒，坐在树下，拖着腮帮等他。
“苏宁哥哥，你来了。我娘刚酿的棠梨酒，你快尝尝，可好喝了。”沈梨一看见他，马上起身，冲他跑来。
“你跑慢点，可别再摔了。”
“放心吧，苏宁哥哥，我哪那么容易摔啊。给你，快喝吧”
苏宁从沈梨手里接过棠梨酒，一开封，便闻到了一阵棠梨煎雪的清香，细呷了一口，更是觉得甘甜无比。
“难怪你天天惦念着这棠梨酒，这酒果真好喝。”
“苏宁哥哥，我没骗你吧，我娘酿的棠梨酒是最好喝的，你若是喜欢，等每年棠梨酒开窑之际，我都让我娘给你准备一坛。”
“如此，便麻烦阿梨了。”
“不麻烦，不过苏宁哥哥你得帮我采雪，行吗”
“自然没问题”
“拉勾”
“拉勾”
岁岁花藻共将棠梨煎雪，便好似一生心事只得一人来解。就像苏宁说的 君子一诺，定会遵守，绝不食言。这个约定，苏宁遵守了十年，从未食言过。
“阿梨，我要去京城赶考了。”
“那你还会回来吗？”
“会。”
“拉勾”
“拉勾”
苏宁临行的时候，依旧是偏爱枕惊鸿二字入梦的时节，烛火惺忪，苏宁与沈梨聊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苏宁便走了。
天淡天青，宿雨沾襟。沈梨收到了不少苏宁的来信，每封信的字都不多，寥寥数言，都诉说着同一句话。
等我，速归；待我归来之时，便凤冠霞帔，娶你过门。
又到了棠梨酒开窑的时候，沈梨又来到了那片树林，空气中涌动着熟悉的棠梨煎雪的味道，沈梨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小家伙，我回来了。”
沈梨直直地站起身，看见了朝思暮想的面孔。
那一刻，沈梨却想，这棠梨煎雪能否消得你一路而来的风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