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看官,我们皆知那话本里古来就有名妓从良,恩爱白头的故事,今儿我也来说个,却有些不同,且听小老儿道来。
话说那郑州人士周同知之子,周舍,是一心待娶汴梁歌妓宋引章,磨了半年,磨得那引章亦也是一心待嫁,只奈何妈妈不肯。引章之母李妈妈言道,非是我不肯,只怕女儿去后日久自要受苦。引章却言只要嫁,若不肯便再也不嫁,李妈妈只好应允随你随你。周舍今日得了引章音信,来了花楼,见了李妈妈,提了亲事,当日就要带引章走,便去备礼。
又有一书生,姓安名秀实,洛阳人士,本与引章订了终身,见引章要嫁与周舍,无奈何便去央求引章八拜交的姐姐赵盼儿。盼儿言,歌妓嫁与客人,两人都是三心二意,怎想得一好结果,要安书生坐一坐,自去劝劝引章。
引章见了盼儿便讲自己要嫁人,盼儿也言我要与你保亲,引章自是拒了,道是早些嫁人,立个妇名,成了某家家妇家妻,做鬼也风流的,全然听不下盼儿所言。盼儿做了那歌妓便早已绝了嫁人的心思,她知,作客人的不老实,作丈夫的就要老实,客人解意即可,做丈夫的却要担待,自是不相通的,只问了一句:“你怎就一定嫁与他”。
引章嫁那周舍无他原因,只为周舍知重的情意,便回答道:“夏日晌睡周郎为我打扇,冬日为我把那被子温暖,吃饭挑了皮,出门整衣袂,便为此要嫁他。”盼儿只叹虽今日情肠如蜜,但到他家,你原是歌妓地位低,又手脚不伶俐,从未学过为妻之事,仅有风流是留不住人的。半年内,他必要对你拳打脚踢,到时,船到江心补漏迟,我便准备好搭救你这块望夫石罢。
引章气急,只说我便是有了苦处,也不来央求你。周舍已备罢,上来见引章,与盼儿施了礼,央盼儿保媒,盼儿也以歪刺之言讽了周舍便回了。
这边,周舍着了引章上轿,回了郑州过日子,那日子如何,外人自是不知,便来听听那饮水人说说自家冷暖,周舍在酒馆饮酒,酒过三巡,便讲起他这汴梁花半年磨来的歌妓妇人来,“那日正接她回家,怕她劳累,雇了顶轿子来接她,谁知道她乘那轿子里,轿子却一晃一晃的,我正要打那轿夫,小厮却说并非自己要晃,奶奶不知在里面做些什么,我掀开轿帘,看着那引章在里赤条条的,翻来翻去。”
酒客一圈一圈围上来,哗然皆是笑,都还想听,就央周舍再说说那妇人。周舍就又引出一事,“我叫她套个被子给我,回来时却看到被子高高的拱起,我问她在哪里,她说把自己套在被子里了,我正要打她,她叫起来,说是隔壁王婆婆也套在里面了,别打了王婆婆”周舍直骂引章,道夜里回去还要打那贱人,初只想着娶了个如花美眷,却不料是个什么家务都做不来的小姐。
却说那周舍既是把日子过得如此,何不放了她再自去娶?这便是周舍性子之毒处了,周舍便是想着做丈夫的可打杀她,也不可休她放她,否则,可是白白费了那些精力财力。引章被打得苦了,常常守着空房,却也脱身不得,也忘了那日与盼儿的气话,托了隔壁要去汴梁的王货郎去信给盼儿姐姐,央她救。
盼儿听闻引章进那周舍门便受了五十杀威棒,又闻周舍扬言只可打死,不可卖休去,气急,奔去了郑州,打听了些消息便去了周舍常去的客店,拾掇了一间房,住下了。这周舍有一习惯,每每去客店,都要叫店小留心美人,若见了美妓来住,定要小厮去寻他来风流风流。赵盼儿本闻名汴梁的歌妓,自然风流不俗,那店小见了果立刻奔去见周舍,周舍来了道原是盼儿姐姐,没羞没臊的忘了曾见面时盼儿刻薄之言,缠身上去。盼儿自解释道,“当初我一见你便想要嫁你,偏偏你却叫我与你保媒,哪有这等道理,我便委屈了去,酸了你几句,你可不要记恨,现在我听说引章妹妹不得你心,又不会拾掇家务,我手指伶俐,特来想要嫁与你。”周舍听来心里甜似蜜,忙道,好姐姐,若你早先这样说,我怎舍你这般长久的独处寂寞。盼儿听到这里就要周舍休了引章,便带上嫁妆进周家门,周舍初有些不信,怕两头都失了。却怎奈何盼儿歌妓出身,自有一计,只掐一掐,拈一拈,搂一搂,抱一抱,就叫那周舍通身酥,遍体麻,又求而不得,仿佛鼻凹上抹上一块砂糖。舔又舔不着,吃又吃不着,心里难耐。就与盼儿一道指天做了誓言,若不嫁不娶者子孙断绝,匆匆回家去了。周舍到了家,见了引章便大骂,去书房一纸休书给了引章便赶她出了门。引章去寻了盼儿姐姐两人就要走,还未出了店门,就遇上了周舍来拦,质问盼儿誓言,盼儿只说,“啊呀周郎,那歌妓皆是见一人发一誓,若是信了,只怕全汴梁城的妓都要死绝了门户。”
周舍死缠不休,拖上盼儿引章姐妹,告上官府,说是赵盼儿设计赖了他媳妇。盼儿辩说分明是周舍强抢了安秀才的妻,抢来还常有打骂,现下腻了又与了引章休书,恩官,可要做主。那大人见了休书,自是信了盼儿所言,因周舍父是周同知,只责了六十杖,便退了堂各自散了,也算闹剧终场,各自归了原位,其后各自命运,却要看各自造化了。
这便是对恩官一一说详细,分剖开贪夫怨女,面糊盆再休说死生交,风月所别寻莺燕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