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年后,一个瘦弱的小女娃降生了。
娃的到来,给这个贫寒的“家”带来无限生机。
土根和他爹娘待我更好,总是把“家”里最好的留给我们娘俩。
我曾一度放弃回家的念头,“唉,这都是命!老天不厚待我,那就认命吧!踏踏实实跟着土根度完余生算了!”
娃出生后,没有奶水,需要隔段时间去镇上买奶粉、米糊喂养,本来就拮据的家更是雪上加霜。
娃半岁时,我第一次跟着土根到贵阳城里给娃照相,我惊呆了!
方知上学时老师讲的“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这个“烂柯山”的故事是真的!
外边的世界很大很精彩:原来大姑娘小媳妇可以那么光鲜亮丽,楚楚动人;原来年轻小伙子可以那样昂首挺胸,傲世天下;原来老人家也可以神采奕奕,仪态大方;原来小娃娃也可以白胖胖粉嫩嫩,珠圆玉润!
回头再看看自己这一“家”人:憔悴无望的我,未老先衰的土根,佝偻驼背的“公婆”,羸弱多病的女儿。这过的叫啥日子呀!我才19岁,花儿一样的年龄,难道要凋零败落在这穷山沟沟里头?我不服!
回家的念头像将开的面粉一样在我心里发酵、升腾。
女儿九个月时,土根架不住我再三恳求、要挟,答应和我一起回一趟河南老家。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快两年了,我的心像笼中鸟第一次飞出梦魇。亮灿灿的阳光穿透车窗,天色清新明丽,空气中飘来油菜花淡淡的香味。几经倒车,终于看到了我熟悉的麦田、苹果树和梨树。
我激动而又恐慌。激动的是我将要见到朝思暮想的娘和弟弟妹妹。可是,我又怕回家!带着土根和娃回家,我怕邻里乡亲问及我的经历,更怕看见爹的冷眼,我让一向视名声比命还主贵的爹颜面何存?
不行,我不能让土根和娃跟着我回去!
这种念头一旦存在,人心变得好可怕,我随时随地在找机会摆脱他爷俩。
离开土根没有啥,说实话,我很感激他,可那不是感情,不是喜欢更谈不上爱。但是娃呢?她那么小,撇下她太可怜了!
犹疑不决中,汽车已经快到郑州站了。我如果再抓不住机会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啦!
想到这儿,汽车一到郑州站,我立即站起来,“土根,你抱着娃,我去趟厕所,顺便把咱俩的票买了。”
“在候车室等我,我马上过来。”
为了不让他再找到我,我拿走了挎包里所有的钱。
我匆匆跑到站外,跳上车,补了一张开往老家镇上的车票,逃离车站。
俩半小时后,汽车到了镇上。我下车给自己买了一身像样的衣服。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被拐卖的消息。
终于到家了!
那时候,“红砖墙,铁大门,里面搁着新四轮”是过得不错的人家。可是,我们家没有,三年没回家,院子也没多大变化。只是破木门上贴着褪色的红“喜”字。
见到我,一家人又惊又喜。爹饱经沧桑的脸更加黝黑,弟弟像个大人了,身边还站着一个和他年纪相仿挺着肚子的姑娘。
娘的额头爬满了皱纹,上前拉住我的手:“妞啊,你上哪儿了?两年都没你的信儿啦!”
“娘,我跟着人家去南方大城市打工了,这不回来了嘛!”我故作轻松地说。
“姐,你打工也不说给家写封信!你不知道,娘都快担心死了,天天念叨,恐怕你出什么意外!”
“呸呸呸,胡说啥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看俺妞瘦的,快进屋,娘给你烙饼!喔,这是你弟媳妇,刚结婚半年!”娘死死拉住我的手,恐怕我再跑了似的。
“爹!”
“嗯。”
爹木然的跟着进了屋。
在邻居家串门的妹妹听说我回来了,高兴坏了,奔进来一下子抱着我转了三圈。
“姐,想死你了!”妹妹还是那么幼稚,但个头比我还高。
随后的一段时间,一切风平浪静的。除了干农活,我不愿出门。
我不知道一场噩梦即将上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