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的一年终于在车水马龙,人群鼎沸,鞭炮震天,杯筹交错中落下帷幕。
来不及回味过去的一年如何的刻骨铭心,新的一年就这样来了。
过年终究是小孩的节日,于我们这些长大的人来说,真真是很无聊的事情。不过有个机会与家人一同相处数日,品尝妈妈亲自烹饪的菜肴,唠唠闲话,也是好的。
记得小时候,是极期待过年的,因为有很多平日享受不到的东西,比如红包,新衣服,比如年货,比如走亲戚,串门子。腊月底,家家户户就忙活起来,腌鱼腌肉,熬糖,打糍粑,做米酒,搓麻花,包饺子。有些复杂,费事的活,厅里,大门板卸下来做案板,有几人出几人,和面的和面,搓的搓,送的送,炸的炸,分工合作,大人小孩齐上阵。今天你帮我家,明日我帮你家,欢声笑语中,活计很快就做完了。
往日里,年三十照例是父亲写春联,我们帮忙帖,母亲则在厨房忙碌。一家人围坐,家长说些鼓励期待的话语,晚辈们恭敬长辈,吃一顿丰盛的年饭。接近傍晚时分,我们几个孩子拾掇好沙发,摆好零食,一家人,等着看春晚。昏昏欲睡时,仍是不忘提醒快要睡着的父亲,去燃放辞旧迎新的鞭炮,然后与姐姐们相拥着沉沉的睡去。
大年初一,求不着那高香,但依旧要去拜拜的。我爱吃那庙里的斋菜,很小的时候,捐一点香钱,是可以在庙里进餐的。大概是吃多了鱼肉,只是些臭豆腐,萝卜干,青菜什么的,吃来格外可口。现在是吃不到了,即便是庙里,也商业了许多,进庙都要收门票的。小时候的我,跟着大人,东瞅瞅,西看看,倒是很虔诚,见佛就拜,有一次还闹个笑话。大概是庙里的神仙太多了,我进一个殿拜一下,到最后,都不管是那方的神仙,低头就跪,煞是虔诚。不想,起身,便听到大人们的笑声,正纳闷,我头可嗑的很响呢!她们指指那尊佛,原来是一尊观音,怀抱一婴儿,名“送子观音”。
正月里,有庙会,也有花灯,还有彩船表演,舞龙舞狮表演。前些年,还有摸奖活动,老老少少都会去凑个热闹,碰个手气,抽着奖的自然是满天欢喜,抽不着的也是满眼羡慕加祝福。
现在年也短了,味也淡了,日子好了,很多年货都不用自己做了,排队买就是了。我还期待一起搓麻花的日子,可妈妈说,现在谁还搓呀,陈家铺子里做的就挺好吃的,得早点去,晚了还买不着呢!
舟车劳顿归了家,象倦鸟归了巢,安然享受父母的庇佑。姐姐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外甥女小北北稍大了些,父母体谅他们,怕折腾,年前就没让他们来,这样今年就只剩我和父母一起过,未免凄凉。这样的境况下,我很期待热闹,好在腊月二十九,表姐就把她家两个宝贝儿子派来了,算是热闹的团了一个年。年三十里,和父母回了趟老家,老家有好些年没人住了,前年,爸爸花钱请人修了一下,去年他们又搬了些家俱,还带了小北北去。
我们的家,在两旁耸立的楼房下,显得那么的小,那么的破败,但也是我出生的地方,有着我童年记忆的地方。
听爸妈说,刚分家的时候,我们家的门前只有半米宽,前面就是河坡,而两旁的邻居比我们家长出了不知道多少。也是年三十里,爸妈一点一点从河边挑土将禾场填平。
在爸妈眼里,每个物件,都有故事。甚至那两扇门,都差点不属于我们。大伯家盖好了新房子,看上了我们家的杉树门,多次向妈妈索要未果。大过年的,央我大奶奶来求。妈妈分外生气,说分家的时候,什么都给了他们,就不说了,我们单单得了这门,这过年的,都要要了去,硬是未给。
我是记不得那些往事了,可能在我未记事前就发生了。
妈妈好强,能干,而伯伯家的,不会持家,单凭了子贵。听妈妈说,生我的时候,堂哥不到十岁,在我们家窗前玩。听说生了个女孩,高兴的手舞足蹈,还高呼着,这下奶奶只疼我一个了。把妈妈气的够呛,许是因着这个,爸爸还特意放了鞭炮,要知,那时候的农村,生女孩是不兴放的,我们家就破了这个例。还有一说是,爸爸看我生来虎头虎脑,以为是男孩,就放了。
等我大些的时候,后来伯伯家又修房子,挨着我们家,共一堵墙,白日里,妈妈没有计较,只是提醒说晚上别施工,我们家屋顶低,挺危险的。可伯伯家置之不理,一夜,半块砖头落在了我家床头,离我的头不过巴掌远,妈妈气极,自此,与伯伯家的恩怨更深了。
我亦是大了以后听了这样的事,格外愤怒,对伯伯他们没了好感。但每年过年的时候,作为晚辈的我们,还是会去拜年,这怨恨,也随着岁月,和伯伯们的皱纹,佝偻的身躯一点一点淡去了。
贴好了春联,我们给逝去的亲人上了坟,送了灯。妈妈能去,我已经觉得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她终究是舍不得,伤心的落泪。我也伤感,但忍住没有哭,我知道他们是希望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快乐的。
回家时,他们带我走了一段乡间的路,爸爸对我说,不要小看了那老房子。我们现在三个人就是一家,姐姐嫁出去了,就是她的一个家了。看看周围的乡亲,都盖起了高楼,而学校分的那房子,终究是不属于我们,所以,我们算的上是最最穷的了。
听了这话,我有些悲哀起来,仿佛无知的孩子一下被告知了现实,为自己可怜,为爸妈可怜。
爸爸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接着说,但现在这个世界上,属于我们的地方,也就老家那间屋子了。等我们老了,我们还是要回去的,我们还有两厢地,我们可以去种点什么。
我的心又亮了起来,虽然那家是那么的破,但父母安在,我便是有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