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曾经的跌跌撞撞,哪有后来的风风光光

小时候,我经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存钱罐里的零用钱都抖落到地上。

我喜欢听硬币落地的“啪啪”声,就好像我喜欢听玻璃弹珠在白雪皑皑的冬天发出青春的呼喊。

阿弟比我小两岁,他擅长打玻璃弹珠,他是常胜将军。我是他的助理,站在一旁,拎着一个汽水瓶,虎头虎脑地看着他。

阿弟每隔两三秒就会把赢回来的玻璃弹珠塞进瓶子里。等到小伙伴都弹尽粮绝了,他们便会排起长长的队伍,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从衣兜里掏出银光闪闪的硬币找我买玻璃弹珠。

“阿识,我买五个!”

“阿识,给,一块钱!”

“阿识,怎么就卖完了呢?”

......

五个玻璃弹珠能卖一毛钱,我和阿弟一个上午能赚一块多钱。所以,每当我和阿弟在回家的路上你追我赶时,邻居家的小张飞就会瞪大眼睛,撅起嘴巴,拽紧拳头,他好想跑过来打断我们的腿。可他不敢下手,因为我会在他妈面前告状,他害怕阿妈知道他又输钱了。

我和阿弟朝小张飞扮了个鬼脸,又接着一蹦三跳地跑进厨房。

可阿妈坐在灶前不生火,偷偷地抹眼泪。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小声说:“妈,你怎么了?”

阿妈长长的叹了口气:“哎,你爸这个月又没寄一分钱回家!”

“他总是这样!”阿弟愤懑不平地接过话。

“妈,不过你放心。有我和阿弟在,我们能赚钱。”阿弟朝阿妈用力地摇了摇存钱罐:“你看,我们又赚了一块三!”

阿妈冲向前一把将我和阿弟搂在怀里,我们仨哭得稀里哗啦。

就是因为这样,阿弟才玩命地苦练打玻璃弹珠,他的食指都被擦出血来。

晚上,我帮阿弟涂药。

他突然对我说:“哥,你都比我大,你也应该学一点赚钱的本事。”

我看了看阿弟,又转向看着床头的课本,竟感到莫名的难受。

我突然明白,要想在将来考一所好的大学,那首先得有钱,可我家除了有几亩地,其他什么也没有。

十二岁的我便开始下定决心努力赚钱。

起初,阿妈死活也不同意我干农活,她说我学习成绩好,得用心读书。我实在气不过,威胁她说:“你不让我干活,那我就不读书。”我还会绝食,甚至还想跑到外头打工。阿妈拗不过我,只好让我跟在她身边。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干农活的手脚还特别利索。没过多久,我就学会了插秧,捡田螺,还有捕鱼。

我每年暑假都会跟阿妈一起坐小张飞家的野鸡车去别的村子插秧。东家们对我很好,他们会给我双倍的工钱。吃饭时,他们还会往我碗里夹肉,他们铆劲地对我笑:“这孩子真乖!”

等到田螺在家乡的田滩上疯狂地生长,我还会起个大早,挽着篮子,盘起裤腿就往田滩上跑。等别人吃完早饭再去捡田螺时,我已经满载而归,跑到集市上去卖了。三斤田螺肉可以卖五块多钱,又可以多添两张渔网,多捕几斤鱼,多卖几个钱,我笑得简直合不拢嘴。

直到我十六岁那年,我已经攒了五千多块钱,我终于可以去城里上重点高中了。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阿爸用自行车载我去学校报名,我搂着他的腰,他已经好久没有骗我说:“儿子,快看,下雪了耶!”

我想伸出一只手去亲吻雪,可雪却变成了一个个硕大的冰雹,我被吓醒了。阿弟站在我的床头,哭得泣不可仰。他支支吾吾地说:“哥,钱,我们读书的钱没了。”

“什么?”

“被偷了。”

我立马跳下床,拉开衣柜,存钱罐空荡荡的,像一张残缺不整的渔网,讨不来青春的盛宴。

我不再去捕鱼了,阿弟也不去打玻璃弹珠,阿妈也不去卖菜,我们仨愣愣地坐在桃树底下,邻居们看了都唉声叹气。

有个晚上,我又做梦了。我梦见冰雹砸破了我的脑袋,打穿了我的课本。

“啊,不要!”我惊魂失措地朝它哭喊。

突然,有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哥哥,快,快醒醒。”我睁开眼睛,阿弟正拿着一沓钱冲我笑:“哥,我一大早起来就在门口看到这么多钱。”

我的鼻子一酸。后来,听小张飞说,那些钱是村里人凑给我读重点高中的。

在他们看来,我是一个勤奋孝顺的孩子,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能为村里争光。

多少年后,我也如愿上了大学,成了一名青年作者。

有一年冬天,我去邮政局取稿费单里的钱时,我在街头看见两个穿着破烂的小孩,他高兴地拉着她的手,他们在捡破烂,他们都是盲人。但我相信他们能听见雪打在瓶子上的声音,因为每个人的青春都可以像雪一样纯净,像雪一样精彩。

正如刘同所说,成长中所有遇到的问题, 都是量身定做的。 解决了, 你就成为你这类人当中的幸存者。不解决, 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可能成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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