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位北京的家长发表了名为《每对母子都是生死之交,我要陪他向校园霸凌说NO!》的文章,称读小学的儿子被同学围堵在厕所,被扔有尿和擦过屎的纸,孩子严重抑郁。个别老师将此定性为“开了一个过分的玩笑”,而施暴孩子的家长觉得只是孩子小,淘气。
近年来,校园霸凌事件频发,让我想起了初中时代的事情……
雪松,一个模糊的脸庞渐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矮、胖、皮肤黄且暗沉、小眼睛、厚嘴唇。她,是那些年我们笑过的“小罗玉凤”。
“哇!”推开门,在全班同学的哄堂大笑声中,雪松扭着小步,抿着嘴唇,委屈地跑回自己的座位。每天敲桌子拍凳子、前仰后合的一阵起哄几乎成了一种固定的仪式,成了睡眼惺忪、迷糊晨读的初中生们的一剂兴奋剂。
她的身材并不像她的名字一样如雪松般挺拔,过早的发育并没有让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反而雌性激素抑制了生长,变得身材臃肿,屁股浑圆,腿粗而短,比例极不协调,看上去不像豆蔻年华,却似菜市场的中年大婶儿。穿着八十年代她妈妈穿旧的的确良面料的衬衣和裤子,头发油光,发色偏黄,见人害羞。大家都知道,她是来自山里的乡下孩子。请原谅我这种不礼貌的描述,我只是真实的还原当年的她。
每天早上的晨读,枯燥乏味,雪松总会最后一个进教室,给了大多数孩子集体哄笑她的机会。笑着笑着,她也习惯了。有时课间休息,调皮的男生故意挑逗她,就算吵架时也会拿她的名字赌咒,说:“我保证什么是怎么样,如果不是怎样,会被雪松艹”;体育课上,一些男生无聊,拿小石子儿扔她,原因是她有狐臭。这下可惹怒了她,她追打他们,其他的同学就会笑;有的男生会故意引她追赶,直到停在另一个人身边,狐臭弥散开来,另外的人便会迁怒于她,最终几个孩子追打成一片。实在没有办法,她就把状告到老师那里。老师也会偏袒学习成绩好的学生,象征性地批评一下挑事儿的男同学。告状次数多了,老师也会指责雪松:“你想想为什么别人总是欺负你,你自己身上有没有原因?”雪松也不知道。确实,这个问题雪松想了很久,直到初中毕业也没想明白;她学习成绩不好,课堂做政治题目,出了错,政治老师当众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推搡她,有一次甚至还打了她耳光。那一记耳光下来,手与脸迅速摩擦,眼冒金星,泪眼婆娑,同学们在下面哈哈大笑。政治老师就会更生气,又补几下。政治老师也会看人来的,学习好的,会打得轻一点。
她曾收到《浙江中学生优秀作文》杂志的奖励信,那是班主任唯一一次在全班表扬她,号召大家向她学习。她低着头,抿着厚嘴唇,腼腆地笑了。当年的那个“小罗玉凤”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听说初中毕业以后,她开了个电话亭,卖报纸和小吃。
这让我想起了被网友谩骂、嘲笑的网络红人罗玉凤,2016年她在凤凰新闻客户端开专栏,成为一名签约主笔。只是,不是每个被嘲笑的人都能成为罗玉凤。
罗玉凤,人称“凤姐”,出生农村,2010年在上海南京路上发放“奇葩”择偶观传单,遭到全国多数网友谩骂,新闻媒体炒作,越骂越红,一夜成名,直到后来去了美国。最开始,网友骂她长相难看,没有自知之明,择偶条件极高,后来跟着骂的人多了,对其进行全方位的人身攻击,骂着骂着,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骂她了,她变成了网友集体泄愤的对象。凤姐去了陌生的国度,过着平静的生活。现在,凤姐在国内的粉丝无数,还有人在骂,也有人开始欣赏她的才华,视她为偶像。和凤姐不同的是,在那个没有网络的年代,雪松没有炒作,也没有受到更严重的网络暴力。
无独有偶,初中几乎每个班都有这么一个受人嘲笑的“小罗玉凤”。甚至有一年,隔壁学校的一个同学受到班长的带头嘲笑,最终班长不幸遭遇杀身之祸。
雪松究竟有那么好笑吗?是笑她丑?笑她打扮土气?笑她来自乡下?笑她穷?当年她是同学们眼中的“矮矬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相貌是天生的,由不得自己选择,也许她的父母不能给她优越的生活,让她能和城里孩子一样穿着打扮,而学习成绩这一评价学生优秀与否的标准,也使她的“地位”更加低下……
笑话她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恶狗吠穷人”,何况是小孩!小孩的内心也有对人的价值判断。“城乡二元差距”通过外表折射在天真无邪的孩子眼中,城乡差距观念早已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潜移默化影响着孩子们的“阶级观”;
也许笑的人并没那么多,几个同学笑了起来,其他的同学由于“从众心理”,也跟着笑了起来。“从众心理”指个体在社会群体的无形压力下,不自觉的与多数人保持一致的社会心理现象,通俗的说就是“随大流”;
也许她并没有那么可笑,只是在时下教育体制下,她成为了学生们无趣生活中的开味剂、学习乏味、学业繁重环境下的一个压力释放点;
也许如同文章开头个别老师的观点一样,大多数成年人看来,这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调皮捣蛋、爱欺负人的天性使然;
也许嘲笑她的后果不严重,代价小。她本人不会有实质性的还击,最坏的结果就是被老师蜻蜓点水般数落几句,她的家长更不会找上门,捣蛋的孩子家长也会觉得这是小孩的恶作剧。心理学上有个“责任分散效应”,是指如果单个人被要求完成一项任务,会积极履行,完成任务,多人时,会相互推诿,最后无人来做。比如一个人遇到紧急情况,旁观者由于责任感和内疚感,会积极提供帮助,如果多人在场,求助者的责任由大家来分担,造成责任分散,旁观者会淡化自己的责任意识,从而产生“我不去救,自有别人救”的心理。雪松被欺负,无人肯为她出头,“众人无情”、“集体冷漠”无情的局面,正是责任分散效应的体现。
羞辱和嘲笑不知道会对她的心理造成何种程度的影响。出身、长相是由不得她的,她应该被嘲笑吗,非也,她更需要的是同情和帮助。嘲笑不会一直那么幸运的造就罗玉凤,反而更容易造成更多的马加爵、林森浩或者更多的没落。
班级是一个小社会,这些爱捉弄、爱嘲笑人的小孩和“小罗玉凤”们一直都是存在的。以至于我们现在能理解,“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我似乎从遥远的学生时代找到了踪迹。只有口号的教育,却并没有深入人心地成为孩子们真正的行为指南,感动中国的偶像也绝不会让青少年如同追星般地狂热景仰。
中国人最缺乏的是对人的尊重,学会尊重他人应该从小培养。
带头嘲笑雪松的不乏有这个教育体制下的精英。现行教育体制下确实培育出了一批重专业、考名校、追名利,最终爬上社会顶层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但是人文主义教育的缺失,使他们缺乏对人最基本的尊重,缺乏最基本的同情心。“我们礼仪之邦的文明早就超越了伪善,走向了赤裸裸的冷漠和恶意!”
当年嘲笑雪松的同学,如今也到了而立之年,有的成为公务员,有的当上大学学者,有的是企业白领,有的定居海外……事业有成,家庭幸福,为人父母。然而,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记得那个曾经被自己伤害的“小罗玉凤”,是否会心存愧疚呢,为人父母的他们又将怎样教育自己的下一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