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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这个世界有上帝吗?”她轻轻关上门,笑着问我。
我躺在病床上,麻木的望着天花板,从氧气罩里传出的粗重呼吸与旁边的心跳仪响声成为了我唯一的回答。
眼角余光扫到她的身形,她扶着右腿一瘸一拐的走到我的床前,伸出手轻抚着我脖颈上的纱布。
她的动作很温柔,换做任何一人都觉得这是幕温馨的场面。唯独我不觉得。
破裂的喉管与里面的填充物不允许发出抗议,于是我眯起眼,疑惑的看着她。
“是我的错。”女孩歉意道:“在昨晚我就应该结束你的生命,而不是等到现在。”
令人毛骨悚然而又意料之内的话语,我眼神平静看着她。
她撩了下裙摆——那是件很好看的碎花裙子,浅黑色配着点点褐红,犹如贵族一样华美,如同血液般壮丽。
她费劲的脱掉鞋子,攀爬着病床,并试图坐到我的身上——我此刻并不诧异于她的行为,只是颇为心疼的看着她,眼中流露的不是欲望,而是同病相怜。
“如果没有上帝...那你又怎么会在喉管撕裂的状况下幸存下来?”她俯下身子聆听着我的心跳,缓缓道。
你以为我想承受这种痛苦吗?我瞪着她,呼吸愈加粗重了。
女孩儿微微一笑,她越过我的头顶关掉了氧气阀,并拿开了我的面罩。
在做着这些举动时,我们四目相对。
我感觉我就像一只来到陆地上的鱼,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窒息,面庞瞬间变得涨紫,我本能般伸手无力的抢夺着那面罩,但没有收到任何成效。
寒光凄厉,女孩儿在我唇瓣留下深情一吻后,拿起了摆在桌上的水果刀。
制止了我的抢夺后,她与我对视一眼,我看到她眼角带着水雾。
唉。
我在心底深深叹息,而后道:动手吧。
她读懂了我眼神的意思,抹去了还未滴落的泪花,强笑道:“我们一起走。”
言罢,她握紧水果刀,高高扬起,重重刺下。
尚还留着女孩手指余温的纱布瞬间破裂,鲜血如泉涌般喷射而出。似乎是切到了大动脉,喷溅的血液径直灌到天花板上,将纯白的墙体染成了花田。
——血花怒放的花田。
视线模糊间,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梦。
梦里有一只着火的手。
那只手蜷缩,挣扎,痛苦,绝望。
我只有一个梦。
1跛腿女孩
我激动的清算着自己的收获,一沓沓钞票从手里的皮包里取出,望着不断增加的数字,我更加兴奋了。
直到将里面的身份证银行卡扔到垃圾桶后,我的心脏还像打鼓般碰碰跳着,显得极为不争气。
就在刚才,我抢劫了一个女孩,而手中钱就是战利品。自从上了大学后,除却学费,我再没拿过这么多的钱了——整整九千。
九千,我盘算着,抛去花在游戏里的钱,剩下的足够我花一个月,美好的现实让我忘掉了犯罪后的罪恶感,反正,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干。
不过看那女的不起眼,可腰包真鼓啊,我有点后悔没问她在哪里,否则下次还会去‘借钱’的。
熟练的交钱开机,戴上耳机就在电脑前开始了一天的征伐,在我花费两千终于抽出某件极品装备后,整个世界频道都沸腾了。
某玩家:围观土豪抽奖。
某玩家2:欧吃矛。
玩家3抓狂道:啊啊啊好羡慕啊!
随着好友请求的疯狂闪烁,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最大满足。
拆开一包高档香烟,我对着邻座几人财大气粗道:“随便抽,我请。”
一些整日泡在网吧里的人一边接着香烟一边惊呼道:“唐天,你发财了?” “没有没有。”我谦虚笑道:“家里刚给我打了五千。”
“五千?不止吧?你刚刚可是一口气冲了两千游戏点券啊。”另一人酸道:“怎么?怕兄弟找你借钱?不敢说?”
“滚犊子。”我没好气的挥挥手:“你抽不抽?”
“哎哎,我抽。”那人忙不迭将烟送到嘴里,美美的吸了起来。
...
傍晚了,正当我犹豫今晚是回宿舍还是在网吧留夜时,桌面底端的QQ弹来了一个好友消息。
我点开一看,发现有人请求加我为好友。
看了看资料,发现此人是妹子后,我毫不犹豫点击了同意。
对方回消息很快,我刚刚同意她便打来了招呼。
【你好,murderer(杀人犯)。】
Murderer是我的网名。我敲击键盘回复道【你好小虫,请问你通过哪种渠道加我的?】
小虫:【我是今天跟你一起过本的玩家,IDXXXX,你还记得吗?】
她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是个说话很萌的妹子,我那时候抱着搂草打兔子的心理向她发了我的QQ,没想到她真加我了。
Murderer【哇,没想到你真加我了,好感动。】
小虫【也没什么啦,主要看你操作很厉害,而且人很好,我操作那么水都不喷的。】
那是因为你语音了啊。我深深吸了口烟在心里冷笑道,你换个男的试试。
接下来我试着询问了她一些基本情况,不问不知道,没想到她居然跟我是一个城市的,而且同样就读于同一所大学。
小虫感慨道【真是缘分啊。你现在在哪里?】
我迟疑了下,但还是回复道【璀璨时代网吧。】
小虫【欸,那离我挺近的哦,你等等,我去找你。】
Murderer【喂,不用那么着急吧?我们才刚刚认识。】
但之后小虫就没回复了,看来她已经在来的路上。
我看了看四周,呼叫网管整理了下座位后,用凉水拍平了上翘的发型,而后忐忑的坐回了原位。
这么急?不会是仙人跳吧?我在心里嘀咕了起来。
不一会儿,小虫发来了信息【我已经在楼下了,你在几号机呢?】
【45】我飞快回复道。
视线扫向门口,我脑里全是各种电影里的开场白,手心有点出汗,值得讽刺的是,现在的我比抢劫时更加紧张。
然而更让人讽刺的事还在后面。
一名少女一瘸一拐掀开了门帘,她的目光恰巧与我对视在了一起。
小虫,是她?那个被抢劫的女孩?
我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向少女,少女显然认出了我来,她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到我,不由惊慌失措道:“你,你要做什么?我已经没钱了。” 我此时的脑子里全是如何把她弄出网吧的想法,一旦她叫破我的罪状,加上今天异常举动,我一定会被送到监狱的。
“你是小虫吧?”我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对她伸出了手:“你好,我就是murderer。”
2小虫
她没想到我会打招呼,略微挣扎一下后,怯懦伸出手与我的握在一起:“你好。”
我攥着她那如丝绸般柔滑的手,不由心猿意马了起来,但想到现状,连忙微笑道:“介不介意下去吃饭?”
“可我吃了...好吧”小虫讷讷几句,答应了下来。
连结账都顾不上,我带着她匆忙走下楼梯,这中间的过程漫长的几乎让我发疯,生怕她喊起来——索性已经走在大街上,我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你在跟踪我?”一出门口我便跟先前判若两人,恶狠狠质问她。
“不、不是的...”女孩都快哭了,她试着抽出手,尝试无果后哀求道:“你能放我走吗?我保证不说出去。”
鬼才信你的话。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声音缓和了下来:“你不要怕,我不会对你怎样的,放你走可以,但你得拿出让我相信的条件。”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再拿出点钱,今天头脑一热花销了将近三千,撑一个月怕是有点困难了。
女孩垂下脑袋为难不已,良久她咬牙道:“我在X班,你明天来找我吧。”
“找你干嘛?”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这小女孩看起来涉世未深,完全猜不透她的意图。
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她抬起头道:“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这样我就算告诉别人,你也可以用纠纷的理由来掩盖过去。”
我猛地一怔,脑海里思索着她的话,越细想越有道理,再仔细端详女孩的面容——虽然跛着腿,但秀发下的面容颇为清丽,加上发育成熟的身体...
老实说,我心动了。
但稍不注意就是进号子的下场,我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狐疑道:“你就这么不在意我抢的钱?”
九千块钱,即便在这个一线城市也是笔不菲钱财。
“不碍事的。”女孩笑道:“反正我有很多。”
很多?很多钱?
想到这里,我再次激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她小意问道:“那个...murderer,我能问问钱包里其他东西去哪里了吗?啊,不用给我银行卡,我只要身份证就可以。”
幻想着日后的美好生活,我毫不在意的指了指垃圾堆:“我扔到那里了,你要的话就去找吧。”
“哎!”女孩闻言一喜,连忙扶着腿忙不迭走向了垃圾堆。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一团疑惑抓不住,也挥不散。
不是这种人傻钱多的性格,也不是身体缺陷,是另外的...不协调感。
有什么东西,被我忽略了。
望着在垃圾堆上下翻找的女孩,我蔑笑一声,不再细想,去街角商店要了条高档香烟后,便摇摇晃晃走回了宿舍。
这一夜,我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有只手。
火焰在手上,
3迷药
次日,通过找别人询问,我已经确认了女孩在X班这件事,从宿舍起来已经快十一点了,在床上翻了几圈后,我再次来到了璀璨时代。
没错,我爽约了。
我并不想像马戏团的猴子一样被别人欣赏,在QQ里我告诉她你只需要把‘谈对象’这件事告诉别人就好了,但是钱,我想要的时候随时都得给我。
这仿佛是在收保护费,但我没有保护她的义务,我只是在抢劫她,如同第一次见面。而女孩也很爽快的答应了,当我要求她向我卡上打钱时,她却说只有现金。
现金就现金吧。
我这么想着,吩咐她晚上十点来网吧送钱后,便再次沉浸在游戏里。
这一次,许久不见的好友上线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是我狐朋狗友的其中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客户。
某Z(他游戏ID)【唐天,我终于堵到你小子啦!】
Murderer(我游戏中也是此ID)【???】
某Z【你还有马丁(一种致幻药)了吗?杨老师急要。】
Murderer【杨老师?我就两片,一片给你,另一片卖给某个猥琐大叔了。】
某Z【杨天德啊,咱们学校的老师,教导ZXC三个班的。】
我皱紧眉头想了会儿,还是没印象,他还想让我搞点药,可我深知这行风险,直接拒绝了。
某Z下线后,我玩了会儿游戏,心烦意乱间被频频秒杀,索性直接退出了游戏。
望着空白的电脑桌面,我呆愣看了会儿。
不对劲,我一定漏掉了什么东西。
拿起手机,我拨通了小虫的号码(昨晚qq问的)
“喂,你在哪里?”
电话那边很嘈杂,小虫小声道:“在教室呢?有事吗?”
“能过来一趟吗?我在网吧这里。”
“啊,可以是可以,需要给你带饭吗?”
“不用,一会儿出去吃。”说完我便挂了电话,说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给她打电话,但打完后却有了些许安心。
我把这些奇怪的心理活动统统归为负罪感上。而后打开了网页,进入我们学校的贴吧里。
我想要查查杨天德何许人也,一个人民教师找我要马丁?肯定有什么龌龊。
我本想用马甲爆料一下杨天德的光辉事迹,同样是渣滓,我自认为要比道貌岸然的岳不群们率真很多。
没想到贴吧的红贴标题让我吃了一惊。
【五名教授失踪,家属已报警】
五名失踪人员里赫然有杨教授的名字。帖子里有五人的照片及姓名,我看着杨天德的照片,莫名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好像以前在学校里见过他的样子啊。
4 murderer
小虫来的很快,由于我坐在靠门的位置,很清楚能听到她一重一轻的上楼声跟喘气。
我结账下机,一出门口刚巧与她撞了个满怀。
“哎哟。”她痛呼一声,向后趔趄几步,还好我眼疾手快把她抓住,不然肯定摔倒在地。
“谢谢。”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小心翼翼对我道着谢。
我没说话,转身下楼。
她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我的父亲,前几年在房顶铺瓦时不小心摔了下来,被医院诊断为高位截瘫,至今卧病在家。
高昂的医用费与护理花光我们家所有积蓄,中产阶级一夜之间跌落至低保,我心中落差可想而知。
我自然也没了生活费与学费,但我非常喜欢校园生活,所以不惜用一切手段来维持,抢劫,诈骗,偷盗,贩毒,一切的一切都所涉猎,但触之即退,不会沉迷。
从光明坠入黑暗的速度飞快,眨眼间我便来到深渊底层,成为了当初我所痛恨的那种人。
我厌恶我的命运。所以我在看到她第一眼时,便理所应当的厌恶她。
行走时无话,落座在某快餐店后,小虫按捺不住好奇心,问我道:“你为什么喜欢用murderer这个词当ID啊?”
她这话问的不无道理,不仅所有的网名,我一切互联网上的昵称全部是跟murderer有关的,会问也不奇怪。
换做往日,我是绝不会回答她的,但今天不一样,因为我想到了父亲,也想到了那件事。
“为什么喜欢这个词?”
我嗤笑一声,指着自己笑道:“因为我就是一个杀人犯啊!”
5那只手
撕开一盒烟,我从其中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将烟盒冲小虫摇了摇,女孩急忙摆手。
“你说...你是杀人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吞了口口水,问道。
我眼睛眯起,缓缓对她道出事情缘由。
那是发生在十三年前的事情,当时我才9岁,还是个孩子。
那天下午,我跟其他人在外面戏耍,虽然地靠公路,但位置实在偏僻,稀疏的车流量让我们松懈了警惕。
“好像是谁用力过猛...”我恍惚道:“皮球飞出去了。”
皮球弹了几下便越过公路旁的水槽,滚在了路中央。
“我明明有看的。”
“两边都没有车。公路...很安静,只有我们的嬉闹声。”
我跑了过去,越过水槽,大步冲向了皮球。
刺耳的刹车声紧接其后,伴随着还有四周商家惊呼声。
我迷惘的转过身,看到了永生难忘的画面。
一辆轿车在快速行驶中为了躲避突然出现的我,车主本能般踩死刹车猛打方向盘,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在我耳边响起,伴随着还有难闻的焦糊味。
——那辆车仿佛擦着我的鼻尖,于我的视野里掠了过去,并失控般撞到了我左手边的商店里。
轰!
像是打碎了什么易燃物品,车身腾起了磅礴火势,那里响起了谁的惨叫声,我抱着皮球,看到地面不断涌出血水。
“死人了,死人了!”
商店老板惨嚎着,在扭曲火红的车头下,压着两名伏倒在地的人,他们同车头一起被火焰烘烤,传出让人闻之作呕的气味。
我被吓傻了。
父亲疯了似的向我跑来,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后才重重松了口气。
当时他在外面倒水,目睹了全过程。
四周人不断围观过来,安静的公路人影重重,他们看着这惨烈的一幕,纷纷面色发白。
火势汹汹,没人敢靠近,生怕汽车的油箱被点燃。车下两人看起来早已没了生命迹象,刚刚赶来的家人看到此景哭号了起来,若不是有人拽住,那些人早不管不顾冲过去搬汽车了。
我怔怔看着这一幕,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火焰中,主驾驶的车窗上颤颤巍巍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弯曲的不成样子,它不断的伸向天空,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我看到这里,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慌乱跟恐惧,抱头痛哭了起来。
自此之后,那只手成为了我的梦魇,从那天起每夜入睡便是它的模样。
...
小虫听完之后回味良久,她似乎想到什么,问道:“然后呢?你...有没有受到惩罚?”
她问的比较委婉,但我知道她是在问我有没有被判刑。
我掐断烟,将烟蒂扔到地下,心情阴霾道:“当时我的父亲在那条街上颇有影响力,加上十三年前道路监控还不完善,那里刚好没有摄像头,在目击者口供一致的情况下,车主被判全责。”
“而我。”
“没有责任。”
寂静。
我垂下头,眼角余光看到小虫的拳头捏紧,又松开。
良久,她声音干涩道:“车主呢。”
“够了。”我受不了她近乎逼迫的询问,我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
我抬头看向她,一字一句道:“在那只手之后,我便失去了车祸现场的一切记忆,医生说我当时受了巨大刺激,大脑保护机制自动将这段记忆给屏蔽了。”
“所以,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小虫看着我,我看到她眼圈红红的,女人都是这么多愁善感吗?
我伸出手:“拿钱。”
她怔然道:“现在就要?”
“我要走了。”我起身,盯向她并加重了语气:“给我。”
小虫抹了抹眼角,急道:“你说要我晚上拿给你,可我还没回家去取...”
“那就去你家。”
“不吃饭了吗?”她尝试着最后努力:“都已经结账了。”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抿起嘴唇,委屈的站了起来。
离开快餐店后,我俩一前一后走着,我看着她郁郁的背影,莫名有了丝心软。
“如果有一天...”
她回过头,不解看着我:“怎么了。”
我张着嘴,眼前闪过十三年前的事情,闪过近些年所做的一切坏事,茫然道:“如果有一天,我要你杀了我,你会怎么做?”
她似乎挺高兴,转过身拉起我的手,微笑道:“那我们一起走。”
6眼泪。
小虫的家住在郊区,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看她出手阔绰,相比家境一定相当优渥,原先我以为她家会在市中心附近呢。
越过一片树林,里面的景象豁然开朗,小虫的家是一座三层洋楼,其下还围着院子,看起来颇有隐居的意味。
把栅栏铁锁打开,她对我发出了邀请:“要不要进来看看?”
放到以前,我肯定想都不想便拒绝,但她先前那句‘我们一起走’深深震撼了我。
我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女孩儿,并隐隐多了丝认同。
“好吧。”我点点头,答应了她的邀请。
小虫眼睛像月牙一样弯了起来,看着高兴极了。
一进院门,首先看到的便是巨大的笼子,我原以为这里面关着什么猛兽,走近一看不由怔然。
巨大的笼子里,仅仅趴着一条无精打采的黑狗,它见我靠近,只是耳朵动了下便依旧慵懒,丝毫没有看家护院的觉悟。
“大黑。”小虫对黑狗打了声招呼:“这是唐天,不要凶他哦。”
大黑听到主人的声音才转过脑袋,它扫了我一眼,再次收回了目光。
“走吧。”小虫招呼我一声,率先走进了房内。
进门前她跟我说,千万不要发出动静,因为她的继父睡在二楼,并且很讨厌外人来家里做客。
我默默点头,而后跟随她来到一件卧室里。
“这是...卧室?”
打开房门,跃入眼帘的便是两扇货柜,里面装着琳琅满目的杂物,屋内一角还扔着落尘已久的冰箱。天花板有些地方掉漆严重,还有些地方蛛网密布——这哪里是什么卧室,分明是一间储物室!
“嘘!”小虫没有向我解释什么,她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轻点声。
她一瘸一拐的走到床前的老旧木桌前,艰难的俯下身子,背对着我拉开了一扇抽屉。
小虫的身形遮挡住了我的视线使我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她翻捡几下后,很快便抽出了一沓红色钞票。
“给你。”
她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将钱递到我的面前。
我狐疑的接过钱,仔细查点一番,确认是真钞无误。
“你...”我放低了声音:“把钱藏这里?”
“反正也没多少人来,放哪里不都一样。”小虫倒是毫不在意,正在这时,楼上传来了脚步声,她脸色一变,而后对我道:“快走吧,他醒了。”
反正钱也到手了,我正想着到哪里挥霍,倒是不在意她那催促的语气,随着她悄悄走出门口后,我道:“一起走吗?”
“不了。”小虫有些强颜欢笑:“继父已经知道我回来了,我得跟他打个招呼。”
“那好吧。”反正我也就是客气下,在路过狗笼时,那条大黑狗依旧懒洋洋趴在地上,毫无吠咬外人的打算。
小虫站在门口,笑容满面看着我的背影渐行渐远。
两只皴裂起茧的大手从她身后的黑暗里突然伸出,一只探向她柔弱的肩膀,一只捂住了她的嘴唇。
“呜,你是谁?不要,不要!”
她像是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事,连忙剧烈挣扎了起来,但怎奈她的力量与那人丝毫不成正比,小虫的身体被慢慢拖进黑暗之中。
一只娇小的手臂想要拼命抓住我的背影。少女的眼角留下了恐惧的泪水。
木门吱嘎作响,那是她徒劳的挣扎。
深邃黑暗中隐约哭泣,那是她绝望的源泉。
大门重重关上。所有的一切被家隔绝。
听到动静,黑狗起身望了眼紧闭的大门,突然暴吠了起来。
“汪汪汪!”
碰!
笼子被它的爪子拍出一个浅印,黑狗人立而起,拼命的对着那处楼房嚎叫着。
远处,我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树林方向,摇了摇头便走上公交车。
公交车驶向不夜城,渐入暮色。
7暗黑歌剧
我是被刺耳的电话声惊起来的。
“喂,是谁?”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没好气问道。
“唐天,出事了!”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熟悉,是某Z,前段时间我给了他电话号码。
他听上去是在跑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心里咯噔一下,我急忙问道。
“那失踪的四个教授被人找到了。”某Z像是失心疯般吼道:“他们在学校后山被学生看见,全都被人吊在树上晾成了人干!”
“那又怎么了?”听到这里,我松了口气,虽然事情骇人听闻,但跟我没关系就无所...
“可是杨天德是跟着他们一起失踪的啊!现在警察顺藤摸瓜已经把我找出来了,他们断定杨天德没有死,而且他的失踪跟马丁有重大关系,你快逃吧,他们很快就会找到你的!”
听到这里,我脑子里仿佛被万雷劈中,轰隆隆听不到一点声音。
我很清楚贩毒的罪名一旦成立会有多可怕。那将是无穷无尽的牢狱生涯,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我根本连想都不敢去想。
“怎么会露陷呢?某Z,你他妈的卖老子...”
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某Z已经收线了。
我跳起来开始匆忙收拾东西,还没等穿好衣服,第二个电话来了。
我心惊肉跳的看着来电号码,是小虫。
接线后,我对她说道:“听着,我现在要准备东西跑路了,你自由了,以后就别...”
我说到一半,声音如被掐着脖子的公鸭般戛然而止。
小虫在电话那头哭泣道:“唐天,我杀人了。”
我坐在床上,震惊的久久无言。
“快来救救我...这里好多血...我在家里...”
啪,电话突然收线了。我手在半空举了好久。
杀人了?这女孩儿居然杀人了?不可能,她一定是骗我的。
我开始收拾包裹,脑子里乱糟糟想着小虫的话。
不可能...她的继父肯定是问出了我的身份,想要把我骗过去然后交给警察。
不可能。
况且,就算真杀人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给我钱是心甘情愿,我根本没有对她做丝毫承诺。
现在逃命要紧啊,别胡思乱想了!
我把今天中午小虫给我的钱团成一团匆匆装在皮包里,看了眼手机,警察说不定会追踪信号,为了安全起见,我把它掖在枕头下面,而后提起旅行箱便急忙走出了房门。
碰!
门重重关上。
仅仅十秒后。
碰!
我踹开门,面色阴沉的走到床前,拿起手机拨通了小虫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叫的电话已关机。”
怎么会关机?为什么这种时候给我关机啊?
我再次拨了过去,还是一样的结果。
算了,我真的尽力了,杀人也好骗我也好,无论怎样我们都没有交集了。
【如果有一天,我让你杀死我,你会怎么做?】
耳边突然传来了缥缈的对话。我拿手背砸着太阳穴,低吼道:“闭嘴,给我闭嘴啊!”
【我们一起走。】
轰!
紧闭的视野突然出现了景象,哪里都有人惨叫,嚎哭。
我茫然看着四周,于是我看到了那辆车。
那辆着火的车。
车上有一只手挣扎伸出。
我的记忆曾经在此断去。
车内,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微弱的声音。
“求求你...救救我...”
我拉了拉身边的父亲,还没死,她还没死啊!
父亲不为所动,冷着脸用狠话正威胁着目击者。
求求你了...
透过焦糊的车窗,我看到了一双眼睛,它正在火焰里哀求的看着我。
我在无数个日夜曾这样幻想过,如果当时有一次让我赎罪的机会,即将死掉也心甘情愿。
我抬起脚步,离开人群,来到即将爆炸的汽车旁边。
此时,梦醒了。
手机屏幕上依旧是那条不足三十秒的通话记录,我盯着它看了良久,终究放下了手中的旅行箱。
我胆小,我懦弱,我恶毒,我卑鄙。
我欺凌弱小,我好吃懒做。
我终日混迹网吧,甘愿堕落黑暗。
但我十三年来一直知道我要做什么。
飞快跑下楼,拦下一辆深夜的士后便前往了城郊。
我曾对着自己的灵魂这般起誓——我要赎罪。
的士绝尘而去,在厚重的夜幕中渐渐消失。
8暗黑歌剧谢幕
一脚深一脚浅的从树林中跑出来,凭借白天浅显的记忆,我终于找到了小虫家。
飞快跑过去,看到铁栅栏被锁上,连忙拍门喊道:“小虫?小虫你在吗?开门啊!”
敲了半天没人答应,洋房里有灯在亮,我一咬牙,撸起袖子开始翻越栅栏。
翻到一半时,我眼角余光扫到一束目光在盯着我,大吃一惊下摔在院子里。
那目光在黑夜中散发着幽暗的绿光,渗人而诡异。
我心脏擂的跟鼓一样响,大口喘着粗气间,我发现这束目光虽然紧盯着我,但既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向我靠近。
我壮着胆子向前走去,发现目光主人竟是那躺在狗笼里的黑狗。
该死,怎么把它给忘了。
我在心底暗骂自己冒失,再也不管它,快步走向房门,扣起手指刚要敲门,只一碰,门吱哑的便开了。
“谁?!”屋内传来了小虫惊慌失措的声音。
“我。唐天。”
“你真的来了!”小虫闻言惊喜叫了起来,随着声音愈近,她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看到她的样子,我的心瞬间便沉了下来。
只见小虫近半边身子都沾染上了血迹,我见状急忙走过去,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不问还好,一问她又哭了出来。
“唐天,其实我有件事瞒着你。”
随着她断断续续的讲述,我渐渐明白了事情缘由。
原来,小虫自小就是个孤儿,所谓的继父其实是她的养父。刚领养时养父对她还算好,不说百依百顺,但至少没让小虫受过半点委屈。
但自从养父的公司遭人吞并,而他被人排挤再也找不到工作后就变了。
彻夜不归,整日酗酒,养父对小虫的态度越来越严厉,甚至有时候还拳脚相向,但这对小虫来说还可以承受。
但几天前,她的世界变了。
前些天的晚上,小虫放学回家就看到养父为她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后者好似幡然悔悟,一改先前作风,不仅痛改前非,还对小虫述说了日后工作的方向,养父的改变让她欢喜不已。
但事实并非如此。
小虫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当她醒来后,浑身未着片缕,浑身酸疼跟床单上的血迹告诉小虫——她被强奸了。
除了受骗,她不仅失去了珍贵的贞洁,还遭受到亲人的背叛,这对小虫的打击简直是毁灭性的。
“今天他还要对我做那种事,我拼命反抗,然后用这个东西砸破了他的脑袋。”
小虫抽泣的举起了背在手后的雕像。
我听后沉默许久,也不知该说什么,开口道:“先进去看看吧。”
言罢,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视线下挪,我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趴在血泊中,附身用手指探向他的鼻息,不由怔住了。
他还活着。
“唐天,我现在能倚靠的只有你了,请你别离开我。”小虫抽泣道。
“他还活着。”我说罢,将这个男人翻身,在看到他的面容后,我愣住了。
我见过他。
那是五天前下午的某个酒吧里,这个男人在吧台一直喝酒。
我看他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就尝试向他推销马丁。
在说到催眠致幻作用后,我看到那个男人的眼睛亮了。
他是我曾经的客户。
他是小虫的养父。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世界开始黑暗。
我鼓足勇气来到这里赎罪,却发现罪孽更为沉重。
9救她!
望着小虫那信任的目光,我觉得我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听到男人还活着的消息后,小虫露出了喜忧参半的神情,她拽了拽我的衣袖,小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此刻,对未来充满绝望,并且对自己产生质疑的我已经回答不了她的问题,我看了她一眼,怜悯的看了她一眼。
我悄悄与她拉开了距离,我觉得浑身沾染血迹的她非常干净,干净到我心生敬畏。
“我们先出去吧,商量一下怎么处理。”商量?我恨不得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小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感激道:“唐天,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肯过来,其实就算你不过来,我也不会怨恨你的,因为我的身体已经...”
“都什么年代了。”再听下去我怕我会坦白,打断道:“安心吧,我比你更脏。”
来到小虫的卧室后,我们坐在床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逃吗?逃向哪里?像个老鼠活着吗?
我胡思乱想着,心乱如麻。
看着小虫,我突然冒出了如此想法:跟她一起逃,也不错呢。
反正她还不知道是我卖给男人的迷药,反正...将她留在这里也是一种折磨。
自私吞噬了我先前的决定,展望新未来的美好远景让我如痴如醉。
我把自己的想法说与小虫听,她也不出意料的答应了。
“只是...我的腿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小虫有些为难问道。
“没事的。”我再次露出了笑容:“我不在乎。”
我决定要好好待她,用时间来还完欠下的债。
一旦开启了话题,内容也便活泛了起来,我们有说有笑畅聊今后生活,就这样过了十分钟后,我才回过神来。
“去把值钱的东西都收拾下吧。”我拍着她的肩膀,微笑道:“该走了。”
“恩,那你稍微等我一下。”小虫应了一声,扶着腿蹒跚走出了门。
“啊!!”
她刚出门便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是倒地的声音,与之传出的还有男人气急败坏的谩骂。
“臭婊子,我养了你十几年,你居然想杀我。”
“唐天,唐天!”小虫惊慌叫道。
“还有别的男人在?”养父突然提高了警惕,碰的一声把门踹开后,我与他对视在了一起。
“是你啊。”男人招呼着我:“快帮我把这婊子按住。”
挣扎的小虫突然不动了,她扭过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疑惑与不解。
我紧咬牙,挣扎道:“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不是你教的我怎么使用马丁的吗?”男人闻言好笑了起来:“当初约好一起玩她的,你忘了?”
这句话犹如一道雷霆,轰然炸在小虫的耳边。
“你说...什...么...”她瞪大眼睛。
那天确实答应过他,但我以为那只是男人的客套话。望着小虫那绝望神情,我抿起嘴唇避开了她的目光。
看着我跟小虫二人神态,到底曾经是老板,男人立刻便懂了。
“哈。”
“哈哈哈哈。”
“你是她的情郎?”他指着我,笑声尖锐,声音讥讽。
看到默认后,男人笑的更加刺耳了,他捧着肚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们居然是情侣?哈哈哈。”
笑罢,男人面色阴沉下来,他摸着后脑血迹对我道:“听着小子,今晚的事情谁都不要告诉,而我的承诺依旧有效。”
承诺?
我恍惚了一阵。
我没法不恍惚,小虫的目光与男人的笑声在我脑海里交错盘旋,最后我的耳朵充斥着失聪般的‘嗡嗡’乱响。
男人见我不答话,捡起地上的雕像,在手里掂量下后,对小虫目露凶光。
“我今天要打死你。贱人。”他怨毒的骂道。
他扬起雕像,兜头砸了下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将我从恍惚中惊醒过来,我循声望去,发现男人收回雕像,而小虫的那条跛腿正汩汩流淌着鲜血。
她惨叫着,无比凄厉的惨叫着。
“求求你,住手,我错了...”
小虫不住哀求,但男人举起雕像,再次砸下!
又是惨叫。
我想蜷缩在墙角里,求他们不要再打了,我想把脑袋埋到膝盖里,这样就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
“呵呵,还不够。”
男人拽起她的头发,将小虫拖到我的面前。
他把雕像递给我。
“拿着。”
我木然接过。
“杀了她。”他如此对我道。
我垂头望向她,她也看向了我。
“唐天...救救我。”小虫虚弱道。
“杀了她,她是个祸害。”男人再次道。
我紧紧握起雕像。
而后鼓起勇气,一把砸向男人。
“哼。”
男人似乎料到我会这么做,冷笑一声便格挡住了我的手腕。
我努力抽回手臂,但他的手如同烙铁般紧紧箍住,我的动作不见成效。。
“你不了解这个女人,但我想你也不用了解了。”男人夺回了雕像,阴森道:“你们两个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碰!
是小虫,她趁我们僵持的时候悄无声息竟绕到了男人后面,她抄起一根木棍砸在了男人后脑伤口上。
这一棍精准,狠辣。
“啊啊啊。你这个...你这个婊子...”男人声嘶力竭的痛嚎了起来,他通红着眼抓起小虫衣领,手中雕像就要砸下。
就在这时,我从桌上拿起一柄水果刀狠狠捅在了男人后颈上。
刀锋拔出,血液喷洒。
救她。
血丝密布,刀锋捅入。
救她。
我将他扑倒在地,一把夺过雕像冲着他的脑袋疯狂砸去。
救她!
我要一刀砍死你。
我要两刀砍死你。
我要乱刀砍死你!
...
“别砸了。”小虫拉住我:“他已经死了。”
我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在看到男人血肉模糊的脑袋时,一阵呕吐感不禁涌上喉头。
“咳咳...”压下胃中翻腾,我看向小虫,神情逐渐变为愧疚。
“对不起。”我道歉道。
“没事...”小虫垂下眼帘,道:“没事的。”
“你的伤看上去很严重...”我翻遍身上口袋,发现小虫给我的钱被我拉在了宿舍里。
回身四望,我看到了白天小虫打开的那个抽屉。
“你在这等着,我拿点钱给你买药。”出于愧疚心理,我还是没正视她。
小虫的目光变得很诡异,她的目光少了丝怯懦,多了丝玩味。
与此同时,她的声音也不再软弱。
“你有钱吗?”她问道。
“是在这个抽屉里吧?”我说着,背对着她拉开了抽屉。
哗啦啦。
意料中钞票密集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
在这大抽屉里,规规矩矩摆放着四个钱包。
还有一张身份证,我捡起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这张身份证的主人...正是杨天德。
我终于想到初识小虫那股不协调感了。
当初我把抢劫到钱包的物品全部掏出来后,偶尔瞥了身份证一眼,那并不是小虫,正杨天德。
事实上我的确见过杨,当扫到杨天德的名字时,我曾感到一丝别扭,但那别扭很快就被九千元之多的巨款抛在脑后,现在终于想起来了。
凭小虫与杨天德的身份,他的钱包绝对不可能交给小虫,这就是那一丝不协调。
【杨老师急需马丁,你那里还有吗?】脑海里闪过某Z的话。
【五名教授已失踪】我浏览到杨天德的照片。
【唐天,出大事了,那四名教授被找到了!】
我手掌颤抖,将其余四个钱包打开。
【他们都在学校后山,被人挂起来晾成人干了!】
四张身份证,全部符合死亡人员。
身后,死一样的寂静。
【杀了她,她是个祸害。】这是男人临死时的话。
刺啦。
小虫撕破了跛腿的裤子,将里面的血包及铁板扔到地上。
她笔直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我。
“你相信这个世界有上帝吗?”
她冷冷道。
“如果没有,那又是谁指引我找到了你。”
“我的仇人,唐天!”
剧烈的麻痹感从后背传达到全身,我惨叫一声,视线被黑暗吞噬,昏倒在地。
同时那个梦的后续出现了。
火焰里的手挥舞的更加狰狞,里面的女人惨烈叫喊了起来。
“求求你了,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啊!”
我站在汽车前,看向后座,那里有一名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正发出微弱的哭喊。
扭曲变形的车座绞住了她的腿,那里血肉模糊,看起来靠她一人根本无法逃出来。
火焰蔓延,遥空舔舐着她的脸颊。
...
消防车及时赶来,救下了那个孩子。
我跪倒在地面上,与那个跛腿小女孩儿对视在了一起。
她的眼中,印着深褐色的怨毒。
她会回来的。
我在心底告诉着自己。
一定会...
10杨天德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昏迷中渐渐醒来。
麻痹感渐渐退去,我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睁眼望向四周。
在我的面前,有一个‘人’正躺在那里,微弱呼吸着。
如果那副样貌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他的前胸缠绕着厚厚纱布,即便如此依旧有鲜血不断泛出,不仅是前胸,两肋附近也有伤口,我定睛一看,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那不是伤口,而是身体内组织,他的肉...被人割走了。
凌迟。
我脑海里冒出了满清中最为严酷的刑罚名字。
“你...是谁?”那人看到我醒了,虚弱问道。
循声望向那人面庞,我惊呼道:“杨天德?”
是了,这个被人割掉肉块的倒霉鬼,正是失踪中的杨天德!
“你认识我?”那人来了精神,连忙问道“你是来救我的吗?”
我摇摇头,苦笑道:“你看着像吗?”
我们身处在一个巨大铁笼里,这个铁笼与院子里关着黑狗的铁笼一般大小,但是放置在室内的。
任凭我们叫破了嗓子,也无法穿透水泥混凝土与树林,如无意外,我会像杨天德一样遭受酷刑的把。
或许...更为凄惨。
啪嗒。
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传来,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的小虫走到笼子前方。
她过来时带着股刺鼻味道,但这里都被杨天德身上腐臭味给掩盖了,根本分不清是什么味道。
看到小虫,看上去快要死掉的杨天德突然激动了起来,他抓着栏杆用恶毒的脏话开始谩骂起了前者。
小虫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知做了什么,杨天德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并浑身抽搐了起来。
栏杆突然冒起缕缕青烟,我看到这里心底一寒——栏杆通电了。
不多时,杨天德渐渐没了声音,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
小虫看向了我。我也与她对视了起来。
“那天...我父亲从房上摔了下来。”我声音嘶哑,问道:“醒了之后就一直说着‘报应’,那是...你做的吗?”
小虫沉默半晌,陡然微笑道:“是我。”
“你做了什么?”
“我把他推了下去。”
“你一个跛腿,怎么争斗过他?”
小虫闻言,看着我讥嘲道:“你以为十三年里就你一人活在谴责里吗?” 我沉默了。
抬起头,我看着她,一字一句问道:“那钱又是怎么回事?”
她早就知道了我是谁,我醒来后最疑惑的就是她为什么没在被抢劫后立即报案。
说完我就知道答案了。
果然,小虫仿佛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她笑着道:“我做了一切一切,不惜拿身体当做筹码来取悦那几个禽兽,最后只为了把你送进监狱?”
“我要折磨你。”
她后退几步,整个人被阴影笼罩,阴森道:“我要让你了解这十三年来我所经历的每一次痛楚,每一次绝望。”
“最后,我要杀掉你。”
果然吗。
我在心底长叹一声,奇怪的是,听到她的话我居然平静了下来。
“你是怎么把那四个人杀掉的?”我问道。
她见我并没有被吓到有些讶然,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后,淡淡道:“很简单。”
对于小虫来说,我是最为合适的听众,她整理了下思绪,便把认识我后的所有事情缓缓道了出来。
她的养父奸污她早在领养初便时有发生,并不是我所认为的突然起意。
男人把小虫视为娈童,穷极一切用她来满足自己,直到他的公司倒闭后。
“有一天,他没钱买酒喝了。”小虫眼中盖着一层阴霾,缓缓叙说道:“那天晚上他领回来一个人,那人就是杨天德。”
后面的事自不必多说,当遇到我时,男人的‘客户’已经增加到五个人。而那时,听之任之的她让六人全都放松了警惕。小虫隐藏了十三年的计划悄悄展开。
“我在一个人的酒杯里悄悄放了足够分量的降压药。”小虫似是回忆,唇角泛起冷意:“半个小时后,那个教授突发心肌梗塞。所有人都慌了。”
她看了眼倒着的杨天德:“杨教授慌忙把他的钱包给我,要我去药店买特效药,但怎么可能赶得上?”
其他四人心里也有小龌龊,他们不想叫救护车,这样就会暴露这里。五个教授给一个女学生补课?第二天桃色新闻就会满天飞。当校领导介入调查时,他们一切罪行都将浮现。
我想罢嘴角发苦,那天,我抢劫了她,那也正是我们相遇的起因。
“然后呢?”不知不觉,我已经沉浸在她的讲述中。
“回去后自然被毒打了一顿。”讲到这里,她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麻木道:“那个人已经死了,五人又恰巧喝了酒,于是在我适当的‘提醒’下,他们趁着夜深人静把死尸扔到了学校后山。”
看到他们惊慌失措的表情,小虫心里涌出了无尽欢悦,但同时又觉得意犹未尽。
一个,还不够。
“我在杨教授的钱包里找到一个电话号码,我知道他有迷药,因为其中一些正是给我用的。”
小虫说到这里,突然看向我:“我打了过去,谎称杨教授需要一些马丁,但那人手中没有货,在我再三追问下,他给了我你的联系方式。”
某Z。
你他妈果然卖了我。
我闭上眼睛,重重叹了一口气,接过她的话道:“于是你加上我的QQ,用非常混淆的理由取得了我的信任,并开始了你的第二步。”
“不错。”
小虫似乎是站累了,她坐到沙发上道:“你觉得对于你所痛恨的人,会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感受到最残忍的痛苦?”
小虫在网吧找到我后,用涉世未深的形象骗过了我,并且提出了一个荒唐的要求、
【要不...你做我的男朋友吧?】
【这样就算我告发你,也会因为纠纷问题而草草了之,我在X班,明天你来找我...】
最残忍的痛苦,当然是威胁。
我想通前因后果,手脚发凉:“你以我为筹码,用藏尸来威胁他们?”
“在他们耳朵里听到的,则是‘我每天定期向某人缴纳封口费,而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出现,他们的罪行就会公之于众。’”女孩道。
“精彩!”我脱口而出。
五人因为小虫的威胁开始畏首畏尾,而小虫真正的复仇计划...就此展开。
“迫于无奈,他们开始给我钱财,为了不必要的危险,他们选择用现金来支付我每日的‘日常所需’,但陡变的地位跟被威胁的压力让矛盾越来越大,就在那天晚上,矛盾爆发了。”
“他们相互谩骂,指责是对方的过错,甚至因此大打出手。他们想要杀死我,但我躲在了大黑笼子里。”
说到这里,小虫眼里闪过一丝温暖:“大黑是我亲手养大的,除了我,谁都不能接近。多亏它我才能活到现在。”
“很快...他们更加愤怒了,直到养父将一个人推倒在地...所有人都爆发了。”
当小虫回到房间时,那三个人早已死亡多时,而杨天德与养父也气喘吁吁的躺在地上,浑身挂伤。
“你是说。”我提高音量:“那三个人是被他们杀死的?”
“没错。”小虫似乎看到了我眼中的疑惑,补充道:“吃饭前,我给他们的饭菜里放了马丁。”
致幻药...
难怪他们狂性大发...
“于是二人照本宣科,也将那三个教授扔到学校后山?”我若有所思。
“不仅如此,他们还抚平了死尸衣服上的褶皱,处理了身上的血迹,并伪装成自杀来迷惑警察,真是可笑,自杀哪里有四个人一起自杀的。”
接下来,小虫趁二人精疲力尽时用改装过的电击器将其击晕,并且扔到了我所处的笼子里。
但饶是她千算万算,仍旧算漏了一处。
这两个笼子本就是养父设计的,他熟悉里面的构造,费劲周折从笼子里逃了出来。
当小虫送我离开后,养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次真的很危险,但大黑救了我。”
“它察觉到我有生命危险,不知怎么跳笼而出,并撞开了养父。”
小虫看着我道:“我拿起桌上的那个雕像,砸在他的后脑上。”
不对,时间不对。
我刚走小虫便遭人袭击,那她制服男人后为什么没立即给我打电话,偏偏要在晚上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今天晚上,我炒了一盘肉。”
小虫打断了我的思考。
她看着昏迷的杨天德,扫着他身上的伤口嫣然一笑道:“油炸人肉。”
11虫跟天。
话说至此,我终于明白了男人与杨天德对小虫那刻骨憎恶,也看到了她的真面目。
她将我的父亲摔成高位截瘫,用高昂的医疗费将我们打入无穷尽的还债地狱里,又用无比冷静的头脑完成了她对六人的复仇。
现在。
轮到我了吗?
我直视着她:“你打算怎样对我?”
小虫只是看着我,在经历了我生命中最折磨的沉默后,她做出了自己的回应。
碰。
小虫关掉电闸,竟然将笼子打了开来。
我惊愕的看着她的动作,一时间竟忘了走出去。
“你走吧。”
她的话语似乎有些疲惫。“警察现在应该确定了你的贩毒罪名...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绝不会坐以待毙,而是亡命天涯。”
“就算是亡命天涯又如何。”我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你不是说要折磨我吗?要我体会你的痛苦与绝望吗?”
“折磨也分很多种,漂泊异乡与不能跟亲人相见的痛楚足够了。”
她的话太过牵强了,牵强到就算是我都不敢相信。
“你是说真的?”我看着这个女孩,我两度以为把她看透,结果她仍是那么让人捉摸不定。
“滚!不要逼我杀了你。”
小虫突然情绪失控的怒吼道。
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狰狞,刚才即便是讲到自己被凌辱的部分都面带微笑的述说着。
我蹒跚越过栅栏。在深深看了她一眼后就离开了。
...
我浑浑噩噩从洋房里出来,转头看着那黑洞洞的影子,脑海里闪过今晚发生的一件件事情。
光怪陆奇?超乎常理?不,这根本不足以形容我情绪的万一。
木然走向树林,我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难道,我真的要逃了吗?
真是讽刺,接到电话后我还摆出一副亡命天涯的姿态,可现在...
等等。
我脑海里闪过一道闪电。
那是一个猜测。
那是一个事实。
在我某Z挂掉我的电话后,小虫的电话便紧随其后。
明明男人早在下午便被制服,可她为什么要深夜叫我过去?
她迫不及待想要杀掉我吗?可是从她那冷静的复仇手段中,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么一定有什么因素迫使她提前向我表露了身份...难道,是电话内容?
她让我来到这里,并且向我吐露实情,最后放我离开。
我猛地停下脚步,回想起来后的每一个细节。
假如我没有伸手探向那个抽屉,假如我没发现小虫隐藏的秘密,那她还会击晕我吗?
假如一切都没有发生,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坐上了火车?
她在救我。
【不要逼我杀了你!】
原来,原来啊,她从未想过杀了我。她从未想过杀了我!
某片亮光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怔怔望去,被那处的景象晃的目瞪口呆。
原本被黑暗笼罩的洋房此刻正闪耀着汹汹火光。三层洋楼犹如一具火焰巨人点亮了我眼前的世界。
小虫来到笼子前带来的味道...是汽油味——她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把汽油洒在洋房里的每个角落里。
“小虫...”
我转身,喃喃间向火光走去。
“小虫...”
我重复着,脚步加快。
“小虫!”
我大吼一声,拼命的飞奔回去。
十三年前的画面在我面前飞速闪过,如同那一年夏天,我甩开父亲的手,冲向汽车。
我奔向我的罪恶,歇斯底里。
我奔向我的爱人,声嘶力竭。
12你相信这个世界有上帝吗?
我的背影被森林掩盖后,小虫收回了目光。
一直坚持的冷漠被瞬间击碎,她捂住嘴,靠在沙发上无声哭泣了起来。
“妈妈...对不起。”她痛苦的捂着脑袋,喃喃道:“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小虫对着我消失的地方嘶吼道:“唐天,为什么...是你啊!”
乓。
原本昏迷的杨天德不知何时走出了笼外,他捡起一根铁管,向崩溃的小虫逐渐逼近。
为了让逃生与复仇,他选择装晕来降低小虫的警戒性,果然等到了机会。
在他的脸上,充斥着营养不良的菜青色与失血过多的惨白,杨天德活像一只恶鬼。
随着不断靠近,杨天德的脸上洋溢出病态的狞笑。
“停手吧。”不知何时,小虫的声音冷了下来。她似乎知道杨天德的一举一动,在说完后便站起身来。
“杀了你。”杨天德状若疯狂的向小虫后背冲了过去。
房间深处,两束绿光陡然迸射而出。
“失血过多是我赋予你最仁慈的死法。”小虫跛着脚来到窗户前,丝毫不在意即将到来的攻击。
“也许是我造下的罪孽太多,如果你在昏迷中死去,我倒是给你给你准备一场盛大的葬礼。”
“可是...你偏偏还没死。”
“你吃了我的肉!”杨天德嘶吼道:“你这个恶魔!”
小虫负起双手,戏谑道:“你们给我的比这惨痛的多。”
杨天德走到小虫近前,铁棒高高扬起。他粗重的喘息着,眼里涌着渴望鲜血的光芒。
“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过...是我吃了你的肉?”
绿光迫近,低闷沉吼声传至二人耳中。
杨天德也发现了那道绿光,他攻击稍滞,惊呼道:“那是什么?”
“你的肉喂给了我的狗。”随着小虫的话语,黑狗慢慢行进至光亮处,它嘴边流着涎液,死死盯着杨天德。
“而我的狗...已经把你当成了猎物。”
“站在那里,摆好姿势,打起精神,一刻也不要放松。”
小虫翩然转身,眼中寒光迸射。
“饥饿的它,可是非常恐怖的。”
砰!
小虫话音刚落,大黑便化作一道闪电扑倒了杨天德,在后者的惨叫声里,它埋起头颅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
“啊啊啊啊,快让它离开...我错了!我错了!求你!”
生机在不断流失,剧痛与死亡让杨天德濒临崩溃。
小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怜悯的看着他。
“...你这个恶魔!你会遭天谴的!”杨天德发出最后一声惨叫,终于死去。
黑狗扯动他的死尸,缓缓拖进了黑暗。
望着地面上那一条被拉伸的血痕,小虫昂头望向天空。
“天谴?”
“这个世界存在上帝吗?”
在月光的照耀下,她如同误入凡间的天使,紧紧凝视着黑暗苍穹。
“如果有...那上帝从没对我微笑过。”
“一次也没有。”
蓬。
小虫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轻轻划亮。
她留恋的望了眼树林,而后将火柴丢在身旁的地上。
火柴划过黑暗。
火焰照亮世间。
属于小虫的世界开始明亮,光芒正盛。
“可惜,这场葬礼你无福消受了。”
小虫对已死去的杨天德嗤笑道:“看来你的神灵亦是不曾眷顾你啊。”
“小虫...”
远处传来了谁的呼喊。
女孩儿身体一颤,望向窗外。
她看到我从黑暗走出。
她看到我冲向火焰。
望着这一幕,小虫不知为何突然伸出手,想要抓住我。
“是了...”
“为什么是你,那是因为,只能是你啊!”
小虫泪流满面,抓着窗沿缓缓跪倒在地。
她也有一个梦。
那是属于黑暗的梦,那是火焰的梦。
那个梦,在十三年前。
那个梦,让他的罪变成了她的孽。
13一场空
轰!
火舌舔舐着房屋,不知引燃了什么东西,发生了剧烈爆炸。
我退后几步规避开溅射的木块,望着门口那熊熊大火,脸色泛起焦急神色。
小虫靠在窗沿上,抱膝静坐着。
她想到了那一天。
母亲接放假的小女孩儿正要回家...母女俩正有说有笑讨论着假期该做些什么,突然母亲惊呼一声,然后猛打方向盘...
刹那间天旋地转,当女孩儿回过神来时,撕心裂肺的剧痛将她吞噬。
“妈妈...妈妈!”女孩无助的哭了起来,她一边呼喊着自己的妈妈,一边将头探了过去。
火焰。
妈妈被火焰包裹,惨叫,嚎哭着。
紧接着,母亲拼尽全力向着窗外伸出了手。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
四处寻找着可以遮蔽的东西,可火势越来越大,我把心一横,纵身越向火海。
是了。
舍命之时,我恍然明悟。
在那一天...
我冲向汽车,看着汹汹火势,还有逐渐焦黑的女人,吓得站在了原地。
车中,有一名小女孩拼命的想要抓住焦黑女人,她撕心裂肺的哭泣着,火蛇游走,来到了她的身边。
再过一会儿,她也会同母亲一样,沐浴光焰而死。
我突然回过神,四下寻找可以一用的东西,但时间紧迫,哪里能找到?
我解开上衣,将其包裹在手上,而后奋力抓向车门。
开啊。
男童在心底呐喊着。
女童听到声音,泪痕未干扭头,正巧与男童对视在一起。
“是你!”
女童知道母亲是为了躲避他才会被烧死的,怨恨驱赶走了恐惧跟无助。她愤怒喊道:“你走,我不要看到你!”
碰!
男童仿佛不曾听到,仍旧拼命拽着车门。
“你走,你走啊!”
女童随便抓着座位上的东西向他砸了过去。
男童没想到她会攻击自己,或许想到了,但他没想躲避。
他被来物砸了个趔趄,那好像是尖锐的东西,男童额头瞬间血流如注。
他晃悠几下,抹去流在眼里的鲜血,再次尝试打开车门。
碰!
车门终于被砸开,
男童对女童伸出了手。
“手给我!”
...
浓烟呛得我睁不开眼,我撕开衣服遮住口鼻,在火场中叫着小虫的名字。
喀啦啦。
一只柜子被烈火腐蚀,从我背后砸来。
我扭头猛地看去,火焰炸起,烈火吞噬了我的身影。
...
女童望着那只手。
那只手焦黑,稚嫩,美好,憧憬。
那只手遍布焦痕。
“你走开!”女童哭喊道:“坏人,我不需要你救!”
那只手有点颤抖,但终究坚定了起来。
“坏人也好之后把我杀了也好,把手给我!”男童吼着,突然看到她的腿呈不自然状弯曲着,而且扭曲的座位卡住了她的身体。
火势越加汹涌,男童鼻尖一抽,他闻到了汽油的味道。
“啧。”
他一咬牙,整个人钻进了汽车里。
女童亦感到了危险即将到来,她见男童竟奋不顾身来到车里,到嘴边的话化作了无声。
她看着这个男童,爱与恨交织相错,最终将其深深铭刻在了灵魂之中。
“哈、哈...”浓烟与剧烈的体力消耗让男童越加吃不消,他虽精疲力尽,但胸中一股意念愈燃愈烈。
救她。
我要...救她。
轰!
我翻开倒下的木柜,浑身传来了烧灼般剧痛。
“小虫...”
我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狰狞吼道:“小虫!”
前方有一截木质楼梯,那是通向二楼的唯一道路。
木头燃烧的噼啪声不断作响,传到我的耳边犹如一声声催命的警钟。
“小虫!”
我冲上楼梯,木屑与火花于我脚下飞舞,我像是踩着蹬往天空的梯子,一不留神就会坠入地狱。
...
“啊啊啊!”男童发出了狰狞嘶吼,那汽车座位竟被这个孩子生生搬开。
他再次将手递到女孩身边,语气坚定。
“我们一起走!”
...
那一天,他是她的恶魔,那一天,他是她的英雄。
坐在地上的小虫突然听到了缥缈的呼喊声。
小虫...小虫...
女孩猛地站起,喊道:“唐天...我在这里。”
她扶着腿,一步步走着。
她看着那扇门,她看着那只手。
女童扬着泪迹未干的小脸,昂头望着那只手。
她鼓足勇气,握住了他。
面前大门轰然破裂。
我一身火焰来到她的身边。
时间在此刻静止。
跃动的火苗。跳动的时间,厚重的浓烟跟四溅火星。
二人的手越过空气中的涟漪,即将抓在一起。
时间在此刻恢复。
一条黑色大狗如闪电般扑到我的身边。
是它,那只不曾正眼看过我的黑狗。
那只吃了杨天德的狗。
那只对小虫忠心耿耿的狗。
它以为我要伤害小虫。狗是最怕火的,但它依然扑向了我。
它的速度很快,它的尖牙死死嵌进了我的脖颈。
这攻击也耗尽了它最后的力量。它留恋的望了小虫一样,而后死在我的怀抱。
四周逐渐变得虚幻,唯独小虫那撕心裂肺的嘶吼回荡在耳边。
别流泪,别悲伤。
我望着逐渐模糊的那个女孩,想要告诉她一些事情。
这个世界是有上帝的。
它让我们活着。
遥远的过去,男童抱着女童跳出了车外。
它让我们相遇。
一天傍晚,男孩与女孩对视一眼,男孩怔怔许久,还是选择了逃避。
它让我们相知。
快餐店,男孩沉沉述说着往事,而女孩握紧拳头想要表明身份,但犹豫片刻终究松开。
它让我们...相爱。
一扇门的前后,是相隔十三年之久的告白,是一对同病相怜命运交杂的情侣,他们曾失去希望,淹没在人山人海。
黑狗没有错,它用最后的生命守护了主人。
没错,这是世界确实是有神的。
只不过。
神不爱我们。
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秒中,我听到了警笛大作声。
清凉的水滴掉落在我的脸颊上,还有小虫那温暖的怀抱。
我这一生从不像现在这样觉得警铃是那么的悦耳动听。
0.5天使
女孩从男孩的身上爬了下来,她解开车轮,推着男孩的病床来到落地窗前。
她抱起死去的男孩,撞碎了落地窗,从43层的住院楼上一跃而下。
鲜血喷溅,男孩与女孩的血液洒在碎玻璃上,它们伴随着他们来到天空。
远远望去,那些碎玻璃仿佛插在他们肋下的血红翅膀,他们用翅膀紧紧包裹彼此,一起走向生命终点。
此刻,瞳孔已经放大的男孩又做了个梦。
他梦到苍穹无垠。
梦到惊涛海洋。
梦到一道白线从厚厚云层坠落下来,那是一对天使。
天使相拥在一起,他们深吻着对方,紧紧抱在一起。
他们的手中各自握着匕首,他们将匕首插在对方的心脏上。
他们的翅膀在降落途中肆意飞落。
于是在坠落中途,他们失去了翅膀,化作人类。
她与他就此来到人间。
她与他就此离开人间。
某年某月,一个男孩迷茫的问向女孩:“如果有一天我让你杀掉我,你会怎么做?”
女孩开心的笑道。
“我跟你一起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