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大学不久,我结交了一个叫文德的哥们儿。性格相近掩盖了性别差异,我们常常打乒乓球、散步或学英语。
经管系的学生都怕高等数学,我们也不例外。更何况,数学老师叫小花(这个名字可爱得足以让所有学生直呼其名),人如其名,讲课声音很小,坐在三排以后根本听不到声音,一个学期下来,看微积分如同看天书。
我哥儿俩大眼瞪小眼了几天。早餐后互相击掌,只差垂泪涕泣了。从考场下来,四目相望,无疑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
文德说:趁成绩出来之前,赶紧送礼,兴许有效。
我连忙摇头:不不不,士可杀不可辱,送礼这事咱不干。
文德的小眼睛盯着我:送礼是辱,挂科不是辱啊?假清高!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高三教导主任那油头粉面、膘肥体壮的样子立刻浮现在面前,我恨恨地说:算是吧。去年高考成绩差,爸妈为了让我到最好的学校复读,给教导主任送了半扇猪,几经刁难才送出去。
和我一样腼腆的文德,笑得前仰后合:你爸妈为什么要送猪?
其实我也很纳闷,爸妈为啥要送猪呢!只记得当晚回到家里,爸爸黑着脸说:“咱这一辈子,从没求过人,为了让你上学,黑天半夜里低三下四去求人,你要好好学习,以后可不要再像我们。”那晚我一直睡不着,想象着爸妈送礼的样子,偷偷摸摸地打听,俯首哈腰地答应,暗自发誓用不送礼。
现在,我后悔了。后悔上课不听讲,后悔在学生会折腾,后悔平时不用功。
文德问我:你到底是送还是不送?
我语气坚决:不送,大不了挂科补考。
文德一脸讨好:好好好,你有骨气,你补考通过的时候我请你吃大餐。我求你帮我送送礼吧,就明天晚上陪我找小花老师,谁让你比我会说一点呢,走啦!
第二天晚饭后,文德果然来找我一起去送礼。我打开一看,是副挂历,这和我爸妈当年送的猪有区别吗?
他问我:你是女生,觉得小花会喜欢吗?
我摇摇头再点点头:听说小花研究生毕业,今年是第一次教课,应该会喜欢吧。噢,对了,已经打听到了地址,我陪你到门口,你自己敲门进去。
我俩走到教师公寓,上三楼,声音轻极了。故作镇静,在走廊里转了一圈后停在了小花的房间门口。我示意他敲门,他把手抬起来,又放下,看看我。我再示意,他还是没敢敲。最后我走上前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梆梆梆”敲了三下赶紧跑到边上躲起来。文德两只手紧紧握着那挂历,低着头,看起来像犯错的小学生。
过了很久。没有听到小花问“谁呀”,也没有听到“吱扭”的开门声。楼道里的声控灯熄灭了,黑黢黢的看不清什么,只听见门又响了几声,还是没有应答。我们大起胆子叫“牛老师”,还是没有动静。原来小花不在家,我们同时吁了口气。
文德问怎么办。我看似老道地侦查地形,告诉他就从门缝下塞进去。他同意了我的方案,在书包里翻出一只圆珠笔,写下几句祝福的话,落上大名。
挂历送出去,我们如释重负。转而又担心起来,会不会那不是小花的房间?小花看到后会不会很生气?送的礼是不是太小了?归根结底高数会不会挂掉?
没隔几日,成绩就出来了。我53分,他51分,挂了!谁都不在提送礼这档子事了。第二年,我们跟随下一届学生补考高数,我77分,他60分。
这啼笑皆非的第一次送礼,成了我和文德友谊中的故事。盛放故事的容器,竟是我本科时代的成绩单,高数是唯一亮红灯的科目。因祸得福,这段黑历史督促我努力自学,在考研阶段和后面的人生中,不惧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