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稽列传（五）
汉武帝时期，大将军卫青是皇后的哥哥，被封为长平侯。他率领汉军出击匈奴，一直进攻到余吾水边才返回，斩首俘虏很多，立下军功，汉武帝诏令赏赐黄金一千斤。卫青刚出宫门时，齐国人东郭先生正以方士身份在公车府待诏，他当道拦住卫青的车辆，上前拜谒说道：“我希望向将军汇报件事情。”
卫青立即命令停住车辆，东郭先生走到车旁说道：“王夫人刚刚受到皇帝宠幸，她家中贫寒。现在将军刚得到黄金千斤，如果分一半给王夫人的至亲，陛下听说后心中肯定欢喜。这就是所谓的奇策之计啊。”卫青马上道谢说：“先生有幸告诉我这条计策，我马上奉教。”
卫青就用五百黄金作为贺礼送给王夫人的至亲，王夫人听说后马上告诉了汉武帝。汉武帝说：“大将军自己不会知道这么去办。”汉武帝就询问卫青这是谁的计策，卫青如实回答说：“我是从待诏东郭先生那儿得到。”汉武帝马上诏令宣召东郭先生，封为郡中都尉。
东郭先生原来待诏公车太久了，他贫困饥寒，衣服破烂，鞋子缺边少沿。他走在雪中时，鞋子有上无下，只能赤脚踏地，路上的行人全都笑话他。东郭先生对笑话他的人们说道：“我穿着鞋子走在雪中，有谁能看得出我上面是鞋子，而下面却是赤脚行走呢？”等到东郭先生被封为两千石高官后，他佩戴青色绶带走出宫门，前去辞谢收纳他的主人。他原来一起的待诏同官们，都分批等在都门外为他祝贺，他一时荣华富贵，立名于当世，这就是所谓的衣褐怀宝。当人在贫困时，没有人去理睬他；等到其飞黄腾达时，全都争相依附。俗话说得好：“相马失之瘦，相士失之贫。”难道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景吗？
王夫人病得很重，汉武帝亲自前探望病情问：“我要封你的儿子为王，你想让他去哪儿呢？”王夫人回答说：“我希望他居住在洛阳。”汉武帝说：“这个不行。洛阳有武库、敖仓，正当关口，是天下咽喉。自从先帝以来，从来不把这儿分封给诸侯王。关东国家最大的莫过于齐国，我可以封他为齐王。”王夫人用手拍头说道：“太感谢陛下了！”王夫人死后，她的封号就是“齐王太后”。
从前，齐王派淳于髡到楚国去敬献鹄鸟。他刚刚走城门，那只鹄鸟就飞走了，只剩下个空空的鸟笼。淳于髡就编造假话，他去见楚王后说：“齐王派臣我来敬献鹄鸟，在经过水上时，我不忍心看到鹄鸟干渴，把它放出去饮水，结果鹄鸟离开我飞走了。我当时很想刺腹绞颈而死，却担心天下人议论我们大王因为走失鸟兽强令士人自杀。鹄鸟只是多毛之物，世上有很多相似的，我想再去买上一只献来，却担心那样做很不诚信，那是在欺骗我们大王。我又想向南越逃亡，却担心因为这事会让楚、齐两国不再交往，所以特地前来谢罪，叩头请罪于大王。”
楚王说：“真好啊！齐王能有这样的信士！”楚王给淳于髡丰厚的赏赐，财物数倍于那只鹄鸟。
汉武帝时期，诏令北海郡太守到皇宫听命。有名文学卒史王先生，主动请求和太守一同前往。他说道：“我去了会对您有好处。”太守答应了他。太守府中的许多府吏、功曹报告说：“这个王先生平时喜欢喝酒，闲话多，实事少，不应当让他同行。”太守说：“王先生非想要去，我不好违背他的意愿。”太守就带上王先生一同到长安去了。
他们到了后在宫府门待命。王先生只顾揣着钱买酒，和卫队长官叙饮，整天醉醺醺的，根本不去看望太守。太守入宫拜见汉武帝。王先生对守门郎官说：“请替我招呼我们太守到宫门口来，我要跟他远远地讲几句话。”
守门郎官替他去招呼太守，太守出来后看到了王先生。王先生问：“假如陛下问您如何治理北海郡，使那里没有盗贼，您想怎么回答呢？”太守回答说：“我要选择贤能的人，按照他们的能力加以任用，奖赏才能超群的，处罚不求上进的。”王先生说：“这样回答等于在称颂自己，夸耀功劳，肯定不妥。希望您这样回答：‘这不是臣的力量，要完全依靠陛下神灵威武。”太守说：“好吧。”
太守被召进宫中，他走到殿下，果然诏令问他：“你是怎么治理北海郡，使盗贼不敢兴起的？”太守叩头回答说：“这不是臣的力量，这要完全依靠陛下神明威武。”汉武帝大笑说道：“哎呀！你这是怎么学会用长者言语来称颂朕的呢？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太守老老实实回答说：“这都是我的文学卒史教给我的。”汉武帝问：“他人现在何处？”太守回答：“他就在宫府门外。”
汉武帝下诏召见王先生，任命他担任水衡丞，北海太守则做了水衡都尉。古书上说：“美言可以作价，尊行可以超人。君子相送以言，小人相送以财。”
黄其军
作于2021年1月14日（古历庚子年十二月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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