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徒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军爷慢点,这茶棚顶子低,您甭给弄塌了,咱还得赔。”姚廷安依旧那副皮里阳秋的样子。
“你都知道什么?”苏徒压低了声音。
“嘿嘿,总叫你知道我。二十年前,你家遭难的时候,我在现场!”姚廷安也低声说,一边说,他还笑着看着卫士们。
苏徒没再说什么,拉起姚廷安就往茶棚外面走。
“您慢点,我不会武功,跑不了。哎,哎,哎。衣服都扯了哎。”姚廷安叫道。
苏徒却不管他那一套,转过一个土包,苏徒放开了姚廷安。
“快说,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贼人一伙的?”姚廷安不知从什么地方,抻出一根长长的烟杆,在手里摩擦着。
“...”苏徒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当年,我是王府侍卫。”姚廷安慢慢地说。
苏徒松了口气。“姚大人,得罪了。贼酋现在也未伏法,阖家上下大仇未报。所以请您莫怪。”
“我知道,我知道。”姚廷安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
“您看这马楠芳会藏在杏林铺吗?”苏徒问道。
“难说,其实我和您说句实话。那天的人是不是马楠芳都难说!”姚廷安神神秘秘地说。
苏徒一愣,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你说什么?”
“嗯。”
“可是,昨晚不是你和王爷说那是马楠芳吗?”
“这话是裕王爷说的吗?”
“是啊。”
“那匹马是马楠芳的,我听得出它的声音,但我没说人是马楠芳。”姚廷安捻着长短不齐的胡子,略有所思地沉吟道。
苏徒不禁吸了口气,难道是自己听错了?他回身再看姚廷安,仍旧觉得他像只老鼠。
“你真的能听懂牲畜说话?”
姚廷安笑了,露出两排又白又尖的牙齿。“多半也是猜。”
这时,已经有卫士探头探脑地来看二人行踪,苏徒怕多生事端也没有再说什么,重新回到了茶棚。
“都吃饱了吧,咱们一会进镇子,挨客栈、脚行去查问。听懂了吗?”苏徒冲着围坐一圈的卫士们吩咐道。
“姚爷,要是这里的里长什么的问怎么办?这里离京城这么近,光这身衣服唬不住吧。”有人问道。
“那就亮明身份!裕王府办事那个敢拦。”
“对对,皇上的亲弟弟!没准以后继承大统呢!”姚廷安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苏徒看了看他,心里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嬉皮笑脸,满腹鬼胎的家伙。
姚廷安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几步蹭到了一张桌子前,远远歪着头看着他。
“那咱们动身吧。”苏徒知道和这号人生不来气,既然暂无恶意就先相安无事。
“慢着!”姚廷安突然睁大了眼睛,像是很不解苏徒的举动一样。
“怎么了?姚大人?”
“我还没喝酒呢啊!怎么找?”
“你,喝酒?”苏徒眼睛一下子瞪的老大。
“对啊,酒后知兽语,酒后啊。王爷这也没和你说吗?”
“哦,对。那你喝吧。我记得还有一句是灯前杀鬼神!”苏徒咬着牙。
“恩恩,那个是瞎说,瞎说。”姚廷安已经在招呼人拿酒。
“可我,可是我知道你这灯笼一挥,鬼上身的李成虎就害怕了。”
“你既然问了,我就说与你听,李成虎根本不是什么鬼上身。”姚廷安拿过两个粗瓷碗,自顾自地斟满了酒。
“那他是怎么?”
“傀儡术!他中了傀儡术。”
“傀儡术?”
“恩,不是李成虎怕这灯笼,是对李成虎下这傀儡术的人怕。”
“那你意思,那一屋子的人都不是李成虎杀的!”
“当然不是,而且你没发现那屋子墙上没血吗?全是中了傀儡术互相慢慢用刀割破喉咙死的。同时操作那么多人,本事再大也只有慢慢的行动,你懂了吗?”姚廷安咕一声,将一杯酒倒进肚里。
苏徒听了姚廷安的话,倒吸了一口冷气,将牙根咬得咯吱咯吱响。他甚至能想到,中元节的晚上,二十名士兵的惨状。
士兵们有的可能正在睡觉,打着酣想着第二天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有的可能刚刚从城楼巡逻下来,还在揉搓冻得冰冷的双手。而就在这时分,却发现自己突然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恐怕都觉得是遇见了邪崇作祟。然而更恐怖的是,自己在没有行动能力的情况下,居然缓缓拔出了刀,搭在平日里一个通铺的兄弟喉咙上,而兄弟的刀又搭在自己喉咙上,就这么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割破对方的喉咙,疼的想喊叫不出来,怕的要死叫不出来,一屋子二十个精壮汉子就这么静悄悄地,像演戏一样直直站着,直到浑身的血倒个干净。
“那打开城门的就是李成虎了?”苏徒晃了晃脑袋。
“差不多吧。估计咱们今天回去后,仵作就大概能弄清这些人的死因,到时候你再看我说的对还是不对。”姚廷安的面前已经空了一壶酒。
“军爷,不喝点?”他又说。
苏徒一屁股座在姚廷安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今天回去是什么意思?”
“军爷啊,我与你说。李楠芳一个小小药商,有家有业,往日里也没什么怪异举动,为什么会在昨天晚上出这么大事,这祸根一定不在他,他就是个引子,祸根就在京城!一定在京城!”姚廷安正色道,绿豆一般的眼睛闪着光。
祸根在京城?苏徒暗自嘀咕,他怎么会这么说,早晨师傅判断的却是祸根不在京城。要知道师傅当年可是名震天下的捕快头儿。
突然,苏徒想起一件事,跑到姚廷安骑的马跟前,在马脖子下面挂着的褡裢里翻着什么?
“哎!你干什么?”姚廷安也坐不住了,紧跑了过来。
“果然装着呢?我看看有什么古怪!”苏徒手里举着的,正是几根看上去平平常常的白蜡烛。
“嗨,就是参合了点蒿草,会傀儡术的都怕这味。你要喜欢我送你几根。”姚廷安淡淡地说,一边说,一边拉着苏徒往桌子这边走。
苏徒把蜡烛送到鼻子旁,使劲闻了闻。果然是一股淡淡的蒿草味,但是在这蒿草味中却隐隐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小红,要是小红在就好了。小红天生鼻子特别灵,特别是对各种草药,几乎就没有她闻了味道而辨不出来草药。想到此节,苏徒把一根蜡烛塞进了怀里,回去找小红问问,这时想到结结巴巴的小红,他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李成虎挺惨的!”姚廷安还在自己喝酒,苏徒座在他对面,而二十个王府侍卫大眼瞪小眼的看着长官和这个穿着打更衣服的瘦小汉子对坐,都是一头雾水,满心不解。
“嗯?!”
“他什么都看见了,自己的弟兄们的死!打开城门放跑的人,甚至,甚至他都知道用这个傀儡术的人是谁!”姚廷安缓缓说道。
“那他,那他,那天。”
“是啊,他其实是想说话,但是已经说不出来,行动又被操纵,可怜啊!”姚廷安不胜感慨地说。
“傀儡术的人,是不是,是不是不能脱身?”苏徒问。
“是啊,军爷真聪明。”姚廷安转过脸来,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就在现场!?”
“对,不过不能当时揭破,王爷在呢啊,万一急了眼伤了他,不就出了大事?军爷,你说对吧。”姚廷安说完这些话,苏徒已经紧张的手心攥出汗来。
只听姚廷安接着说道:“这个人是个高手,用的是入脑法。”
“入脑法是什么?”苏徒问。
“你看那些木偶戏里的木偶,都是最起码四根线来操纵,对人也是一样,一般的线是控制不了人的。控制也是尸体或者昏迷的人。入脑术就是直接穿进脑子一根针,就用这根针上的线来操纵一个大活人,一个完全清醒的大活人!所以,我想当时那人就在左近,太危险了,万一军爷你收拾不下来,咱们就...”姚廷安又干了一杯酒。
苏徒,越听越觉得后背发冷,抢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姚廷安笑着,看着他。“喝的差不多了,走吧。今天咱们肯定能完事,找到的八成也是马楠芳或者什么人的尸体。”
苏徒赶忙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
“咱们往镇子北面的坟滩去?”姚廷安问道。
“啊,那是什么地方?”苏徒一愣。
姚廷安却没好气地挥了挥手,“军爷我没跟你说话,我跟他说呢。”随即,手往另一侧一指。
苏徒扭头一看,却是一个老农赶着的大水牛正哞哞叫着从这里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