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佩
天终于放晴了,爸爸站在阳台长舒了一口气,问我:出去走走吧?
我正在翻看杂志,扭头一看,山的那一边彻底放晴了,露出一片白色的光芒,爸爸望着那边,看来是在家憋坏了。
他本是来深圳看儿子的,没想到人一到,儿子却跑广州去工作了,在深圳家里看了一礼拜电视,坐不住了。
出门的时候我特意翻出了"老头子"的钥匙,十天没开它了,它规规矩矩停在地库的最角落,还是干干净净,浮着薄薄一层尘。它跟我快一年了,我一直尊称他"奔驰叔叔",20多岁的年龄对一个人来说不过是青年的开始,而对于一台奔驰来说,已经是个"老头子"了。
一年前我在广州找到了它,它已经歇了好些年了,好友黄山和我一起张罗,换了发动机,修了机械喷油器,把那套无法修复的空气悬挂换成了靠谱的弹簧避震,最后还为它找了一套AMG轮毂,一番电镀,让它重生一样。
但"奔驰叔叔"依然是个"老家伙",20多岁的时光在它身上留下了各种各样的伤,我小心翼翼地给爸爸关上车门说:"咱们去红树林走走,顺便带它出去溜溜。"
时间是个很奇特的东西,我和爸爸一路上回忆,二十多年前的现在,爸爸趁着暑假,在学校的操场上教我骑自行车,从此我爱上了这种滚动的乐趣,而现在,我开着"老头子",带着"老爷子"出去兜风,这仿佛是一场家庭的仪式。
散步,日落,父与子,没几句话聊,很多年没和爸爸散步了,天边色彩都褪去的时候,爸爸说,回去吧。
路上还是没几句话聊,不年轻的爸爸累了。"老头子"稳稳当当地朝家里走着,那个还没换掉的老变速箱又开始不规律在三挡和四挡之间犹豫不决乱跳,我小心地让右脚更细腻一些,尽量让爸爸睡一段。
然后,一排故障灯突然就亮了,我扭头看看睡着的爸爸,心一横,决定撑一撑,好歹挺回家了再说!"老头子"似乎有点为难,一给油,变速箱就突突作响,排气管传来几声放炮声,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供电出问题了。
我咬着牙把车子开进了隧道,它似乎也很配合我,艰难地稳定在1500转。空调已经停了,我打开车窗,脑门上渗出一排汗,再坚持一会儿吧,千万不能坏在这里!
就要走出隧道的时候,"老头子"突然就撑不住了,任凭给油,车子也没法维持速度,我打开双闪靠边。它最后在隧道尽头的开阔地停下,我掀开发动机盖,一根断了的发电机皮带赫然在目。
爸爸从打盹中迷惑地看我,我看着"老家伙"和爸爸,一筹莫展。拖车一时半会是到不了的,而家就在一公里前方,难道要让爸爸独自走完这段路?我几乎是绝望地拧了一下点火开关,它扑哧扑哧扑哧了一番,居然轰的一声点着了火!
叫我怎么感谢这种礼遇?我一路上小心翼翼、心存感激。我一直相信车子是有灵气的,每一台车都有自己的灵魂,今天"老家伙"为我所做的,让我更加深信不疑。
重回地库,我又开回到它的车位,就在最后的时候,它像是完成使命一样,悄然熄火,借着最后一点点惯性,我把它慢慢刹停在车位里。
然后它就彻底安静了,任凭我拧动点火开关,也没有一点点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我过于感性,但那一时候我觉得它不只是我的车,简直就像我的长辈,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它替我豁了最后一把,尽管体虚乏力。
我借着微弱的手机信号打给黄山:替我找一条新皮带,下周末我要亲自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