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几篇文章,聊以自慰

花园

我生活在一个花园,七岁,我叫童年。
那个花园,存在于真实与虚幻的交叉地界。我曾经用脚丈量过它的直径,有时是五步,有时是五十步,有时就只剩下时间而消失了距离。
时间是静止的,它停留在脚印上,停留在欢笑声中,停留在我身体里。我叫童年,一直七岁。
我生活在一个花园。或者它根本不是花园,而只是一间十平方米的小屋;或者它只是小屋里,一把小椅子和散落一地的玩具;或者什么都没有,这都无关紧要。有些东西,只要你想让它有,它自然就会出现在你的眼前。这依赖于创造。
我的工作就是创造。我已经把我将要创造的东西,赋名为花园,那么花园就已经存在了,不管它的面积形状与结构,就好象我,你们只知道我叫童年,到此为止,还不知道我的长相与个性,但我作为一个个体已经存在于你们的大脑里。
当然,为了让你们能更清晰地认识我,还需要刻画一下我的面目,叙述几个关于我的故事,以便你们能揣测我的内心。对于自己的面目,我的认识还是很模糊的,或许我为了我创造的这个“我”,能够体现大“我”,能够表现一群人的生活,而故意让作为个体的“我”模糊一些。至于我的故事,都和我将要创造的花园有关。
我说我的花园“将要创造”,其实相对于我现在创造这篇文章时,它早已是件过去的作品。你们都知道,我叫童年,七岁,一个天真的小孩,我希望自己创造的作品,能够带给大家真实的感觉,这个观点一直保留到现在。如果我现在写的东西也可以被抬举为作品,那么我也希望它真实,那么我就要让它重新回到当时的语境。
起先一块石头,不是一堆。不是大理石,也不是花岗岩,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在创造一个事物之前,我喜欢沉思,喜欢安安静静地坐着,坐在石头上。其实也可以是椅子,也可以是沙发。但我就是喜欢石头,喜欢它贴着我的屁股,那种冰凉的感觉。
然后有了花,有了草,有了树,这些都是我坐在那块石头上创造的。我觉得太过于安静,又创造了小鸟,一只,两只,当它们形成一群,从头顶飞过,禁不住诱惑,我给自己也创造了翅膀。可是我不懂它们的语言,我觉得孤单了,就又创造了几个和我相似的小孩,他们有的还流着鼻涕,有的扎着两个小辫。我们在一起玩游戏:弹弹珠,跳房子,斗蛐蛐……我把我能创造的快乐,都安置在了那个花园。
直到有一天,那一天虽然是具体的,但不能确定。在那天之前,花园里没有时间,只有脚印,只有欢笑声,只有我这个创造者。但确实是有一天,花园里飘进一朵花,红红的,那么鲜艳。可以肯定,在我创造的花里,还没有那样的品种。我是那么好奇,不由自主地跟着它移动。它一会往左,一会往右,一会就要降落到我的手心了,一会又“忽”地直窜我头顶。它总是以它邪恶的笑,引诱我,折磨我。我已经失去我创造事物时的那种冷静,一个劲地、近乎疯狂地追随它。后来它终于栖落于我的手心,我满怀幸福地,将它紧紧握住,却突然感觉到了疼。那是刺。我松开手,都是血孔。
一切都没有发生,发生过的一切都是虚幻。我希望我的文字表现出的真实性,只是一件艺术品的创造;我希望我还生活在我创造的花园里;我希望一直七岁。
而花园消逝,时间开始涌动。
只有我的名字,还叫童年,它多么适合怀念。

博尔赫斯和我

博尔赫斯是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这已无需解构,这是真实。而我,小荒,也是个人,和博尔赫斯一样,都曾为诗人。这并表示小荒就等于博尔赫斯。人和人之间,有些时候,并不能等而视之,这点,我们得承认,因为这也是真实。真实的事物,总是让人敬畏。
那么,可以虚幻一点说,博尔赫斯是我的前身。或者是我梦中的影子。或者是镜子中的我。这些无人可以驳斥。他们无法回到我的前身,或潜入我的梦中,就是打碎镜子也发现不了什么。缺乏真实的依据,哪怕他们驳斥,力量也是微不足道的。
说了这么多废话,相信已没有人会因为我把博尔赫斯与自己相提并论,而攻击我。那么,博尔赫斯,脱下你大师的外衣,我们一起来做个游戏吧。
也许,把这个游戏说成故事,更为恰当。在整个故事的进程中,我一直是个唠唠叨叨的叙述者。而你,博尔赫斯,一个被我所虏隶的角色,在一条消失了时间的大道上行走。你的身后会聚越来越多的人,他们的面目都很模糊——这么说其实很不客观,因为相对当时一个劲地往前走的你,背后那些人都是不存在的。但是,那些存在的声音,譬如脚步声、窃窃私语声、叫嚣声,让你感觉到一种可怕的东西逼近,于是你加快步伐。
渐渐地,有些人已经靠近你,并且在你的身边五尺以外。形成一个半圆。现在你可以真实地感觉到他们了,人数之多使你开始惊慌。这时,你应该感谢我,游戏开头就取消了时间。没有时间,光线脱离控制,一会明,一会暗。这使得那些旁观的人观测不到你脸上越来越深的恐惧。
你以为他们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你,其实不,他们看得是你手上握着的匕首。这对他们每个人都是威胁。所以他们的聚集并非什么阴谋,而只是处于自身的需要,一个个个体走到了一起构成整体。
但是你不这么认为,无休止的行进,已经让你失去冷静。你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不知道他们中的一个会不会突然冲上来,或者他们集体一涌而上?你继续走,走,走,脸上挤出羸弱的讥笑,以显示你的不屑,来对抗一个未知的集体带给你的威胁。然而也是徒劳,你终于还是对抗不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恐慌。这时,对面走来一个人,他来到你跟前,你看也不看,就把匕首捅入他胸膛。
游戏到此结束。多谢你,大师,你的配合很精彩。现在让我告诉你,你杀死的那个人叫,博尔赫斯。
当然,这只是个游戏,而且也是你比较喜欢玩的一种游戏。我也曾一度迷恋。这个游戏,相对你创造的那些,只能算是拙劣的模仿。可是当你深入其中的时候,却还是迷陷了。
把你找出来,和你做这样一个游戏,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警醒:我,小荒,不要也不会自己杀死自己。

张八

A

张八跟王二,走在街上。王二在前有说有笑,张八默不做声地,跟在其后,旁人都说他像王二的狗。张八心里清楚,王二是他这辈子,最要好的朋友。

B

关于王二,需要补充的是:他从来没有存在过。或者,曾经出现过,现在又消失了。

C

从我虚构出张八这个人物起,每天开始像张八一样吃饭,像张八一样走路,像张八一样睡觉,像张八一样思想。总之,就像张八一样活着。
张八他丫生气了:我他妈才像你一样活着呢。

D

男张八问女张八,你丫觉得生活没意思,为啥还活着。
女张八说,就为活着而活着。
就是这个活着的女人,把男张八积蓄了半辈子的爱,一点不剩地拿走,却没有还他一丁点。

E

张八和她说,在她之前,他和三个女的上过床。后来改口,只有过一个。到最后连一个也没有了。张八这混蛋,没有一句真话。

F

王二的出现,总能带给一些人乐趣。情人节那天,他叼着一块骨头,去向一个异性示爱,真得像一只狗一样。

G

曹五博学多才,某一天他酒性上来,跟张八说,张八这个词在他们那,专形容脑袋少根筋的人。张八恍然大悟,原来他还是与众不同的。

H

有那么两天,张八这个人物,从故事里消失了。读者们都很不高兴,嚷嚷着要张八出场,张八他丫发狠话:我他妈失恋了。

I

张八一聪明起来就想,为什么我是张八,而别人不是?想着想着,那些别的人也都成了张八。

J

张八出生于1979年8月24日,属羊,处女座,有轻微抑郁症。
而另一个版本是:张八出生于2004年1月11日,属鸡巴,瞎扯座,疾病症状不明显。

K

很多年前的张八认为,活着是件很没意思的事。很多年后你遇上他,其实他那时已经死了,你见到的只是一具躯壳,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其实,他那时也还活着,而世界死了。

L

张八有个好习惯,在太阳底下,踩自己的影子。同时,踩死一些微小的爬行类动物。

M

甲对张八说,你是个好人。
乙对张八说,你是个好人。
丙对张八说,你是个好人。
他们说话的语气,那么委婉动听,以至于张八都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了。所以张八决定,明天开始,变本加厉做个混蛋。

N

做个混蛋容易,做个有思想的混蛋,才是件伟大的事。所以张八又决定,以后骂人时,一定要加上个理由,比方说:你丫就是欠骂。

O

张八不是个酒鬼,却经常喝醉。为了惩罚他虚伪的堕落,我趁他迷迷糊糊之际,给他创造了一个女朋友。当他爱上她以后,又趁他迷迷糊糊之际,把那角色拿走。后来,我看他伤心欲绝的样子,想把那角色再重新安插进去时,才发现那角色,早已非我所能控制。

P

张八是个大丈夫,别人失恋,总豪言壮语,反正天也塌不下来。终于自己也失恋,天就真塌下来了,压得他像个小男人。

Q

王二作为好朋友的理由有很多:
一、他让张八明白这世上还存在快乐
二、他对张八的女朋友没兴趣
三、他对张八也没兴趣
……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也把张八当作他的好朋友。

R

张八又不高兴了。不高兴时,就像个诗人一样。
幸好他真是个诗人。

S

有时想写张八的童年,如果张八是出生于1979年,那么我这就是回忆,回忆大多还是真实的。如果张八是出生于2004年,那么我就是在捏造。鉴于我在上一次失恋后发誓,从今往后句句真言,我就只能写1979年出生的张八的童年。而事实上真实的东西,总是枯燥乏味无聊透顶的,我是断然不会去写的。

T

以此类推,张八的少年青年壮年中年老年,都不在我的叙述之内,我笔下的张八,游离于年龄之外,只在存在之中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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