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文静玩得好的一个女生叫赵小兰,她长得身材匀称,不胖不瘦,160厘米的身高,齐耳短发,细皮嫩肉,说话声音细腻绵软,学习成绩在全班女生中是最出色的。
赵小兰的好几个方面都令文静钦佩不已。赵小兰是住校生,她的学习时间都是透明的,除了上课和上晚自习,那就是回宿舍睡觉,看不出她比谁用功。而且她学习的时候也是云淡风轻的,就是正常地看书、写作业,也没有多专注、认真、孜孜不倦。奇怪的是,她每次月考下来,成绩都在班里稳居榜首,女生中老大的位置无人能撼动。文静把赵小兰佩服得五体投地。有一次“五·一”节,学校放假三天,文静就邀请当时和她坐同桌的赵小兰去家里玩,赵小兰也就痛快地答应了。在她们家生活的那三天,她俩同吃同住,聊了很多。文静才知道小兰并非父母亲生,她是父母要别人家的孩子。养父母均已五十多岁,和他们在一起很没有意思。文静这时才隐隐约约感觉到小兰平时很少回家,特别是节假日经常在同学家度过。小兰是一个没有归宿感的孩子,文静一点也理解不了小兰,因为她觉得小兰的养父母对小兰还是蛮不错的。小兰人长得漂亮,脾气又温和,父母可能是因为觉得她是要来的孩子,对她的用度和开销也就格外得大方。她穿着的衣服非常时髦,都是她母亲托上海知青回家探亲时从上海代购的。那时团场的孩子都还穿着父母扯的布用缝纫机做的衣服,小兰冬天就穿着白色的毛绒绒的仿貂皮短大衣,像电影《日出》里的交际花陈白露。女同学都非常羡慕小兰的优越家庭条件,只有小兰自己一点都不愿意回家,而且仿佛在极力逃离家庭的禁锢和父母的“魔掌”。小兰家离学校很远,她的驼背的养母经常做了好吃的或拿了过冬御寒的衣物来学校送给她,但我们可以看出,小兰每次都是用极不耐烦的口气和表情快快地把母亲打发回去,根本不愿意让母亲多逗留一分钟,仿佛母亲的到来就是在丢她的人似的,也不知道她是一种什么心理。我们猜测和她母亲的形象有关,她妈妈是个巨大的罗锅,身材矮小,背上像扣着一口锅,脸也是歪长的,一点都不美,常年干农活,皮肤黝黑,满脸沧桑,走路蹒跚,看上去穷困潦倒。小兰尽管外表光鲜,但内心深处充满着巨大的自卑,她在心理上有着巨大的逃离他们的渴望。
小兰表面上温柔懦弱,从来没有谁见过她强势蛮横的一面,但她的特立独行、我行我素也是蛮让所有的人刮目相待的。她看上了班里的一位个子高高的,性格外露喜欢咋咋呼呼的男生。那男生姓王,是个老师家的孩子,学习成绩也还不错,家里培养他希望他一定要考上大学。老师家的孩子身上承载的考学的压力比普通农工家孩子的压力还大,做教师的父母更看中学历带来的光环。所以,那位姓王的同学尽管心里也对小兰有好感,但并不敢大张旗鼓地和小兰谈恋爱。
小兰一到下课就如入无人之境般地径直穿过教室里的过道,去到那位同学桌前找他说话。全班同学,特别是女生都感觉到大跌眼镜。在那个年代,男女同学的交往还是蛮封建保守的。在教室里别说隔老远的两个人不说话,就是坐同桌的两个人也很少说话。即使说话,也大都是说些与学习有关的内容,而且也是简短的三言两语,是真正的男女受授不清。小兰当时的行径简直就是石破天惊,骇人听闻,一石击起千层浪。女孩子们在心里既看不起她,又有点羡慕她的大胆和无所畏惧。特别是她每次穿过过道走向心中爱人时的表情恬淡自然、宠辱不惊引得大家都瞠目结舌。她的脸上没有一点羞涩难堪遮遮掩掩的畏缩,仿佛就和下课后去食堂打饭或去厕所方便一样自然放松不带一点造作。
后来,又有人传说小兰在和班里另外一位住校的男生在谈恋爱,但我没有看到过他们凑到一起过。因为我是走读生,他们住校生的事情不是全都知道。再后来又有人说小兰找了个社会上的男青年。有人看见那个比她大三四岁的男孩用自行车捎着她在人多的地方跑来跑去。她坐在自行车前面的大梁上,神态自若地从人多的大街上穿过,引来无数侧目的眼光。因为在那个时代,青年男女亲密的事只能躲在无人的暗处进行,像这样大鸣大放不避人耳目的男女交往,别说那时,就是现在在我们这儿也实属罕见。小兰当时一定是坠入了情网,她连续几天旷课不来学校上课,我们想:她大概是在和那个男孩儿鬼混。她三天打漁,两天晒网,不过月考下来,成绩依然出类拔萃,根本没受任何影响。这也是所有的女孩对她羡慕嫉妒恨的地方。
高三毕业后,小兰考取了湖南省的一所财会大学,然后就和同在那儿附近上大学的一位个头矮小貌不出众的高中同班男同学谈恋爱,最终他们结为了伴侣。他们班所有得到这一消息的同学听后都大吃一惊,觉得不可思议。以他们的认识,小兰完全应该找一位长相、才学、能力更加优秀的男生才对。因为,那位男生在他们班的男同学里基本上是最不起眼的一位,他竟然赢得了花魁,气得所有的男生牙根痒痒。
或许小兰太漂亮了,她是班里所有男生的梦中情人,谁都希望得到她,那位男同学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小兰像一株风中摇摆不定的芦苇,柔弱而有韧性,她的内心孤独而自卑,她太渴望有人依附了,所以她对身边爱人的选择并无明确的太高的要求。只要别人向她伸来一枝橄榄枝,她就会不拒绝地毫不犹豫地抓住,她对人生并没有太高的奢望,只渴望有人能陪她相伴取暖。还好,她的运气不算太差。
文静她们高中同学三十年后聚会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在人生的沧海中泅渡了一场,有的身居要职,有的大腹便便,有的满面皱纹,有的婚变离异……人生百态应有尽有。已是某税务部门科长的小兰和她的身处地税局局长的爱人也来参加了聚会。小兰还是原来的小鸟依人的样子,说话声音柔和悦耳,她那貌不惊人的小丈夫形影不离地尾随在她的身边呵护备至地照顾着她的一举一动,即使是小兰去上厕所,他也拎着小兰的精致小包,兢兢业业地站在女厕所门口耐心等待。
这时,文静她们才恍然大悟地清醒:小兰是她们所有女同学中家庭生活最和谐美满的一个。她不但有一个在读研究生的聪明儿子,而且她直到现在还像一个热恋中被男人捧在手掌心里的公主,而她们则像一群无家可归的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