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启明星 -

      启引: “他们是彼此平行世界里的星星”

      夏末,日光温柔了些,但仍有零碎的蝉鸣响彻天际,像在谱写夏日的终曲,寂寥而悠远。

        我不知道是否世间的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又或者是亿万分之一的奇迹,但他如同我灵魂地图上缺失的那一块,与他的相遇,恰如其分的填补了这一空白,然后长出了鲜花,绽放了爱意,令如履薄冰的我再度繁花似锦。

        我和他初识于一节英语的作文课。八月份,对于高三的我们来说,本该回归校园,却因为疫情在家上起了网课。那节课并无特别之处,老师只是惯例的讲着作文的模板,直到作文即时表达时老师点了我的名字,我才从夏日的倦怠中醒过神来。我只记得自己当时流水线般做了表达,主题是 我最喜欢的乐队 ,我下意识的就想到了mol-74-----一个我很喜欢的日本的小众独立乐队。但我其实不愿与他人分享,与我而言,美好只适合收藏,一旦分享,似乎就变质了。课毕之后,我十分后悔,觉得不该将自己的收藏就这样潦草的公之于众,但又想到并没有人会在意我的发言, 随即让这负罪感作罢。然而,这犹如鲸鸣一般的频率却与他发生了共振,那日晚上他不知从哪里问来我的联系方式加了我的微信。

        他的备注里写着,“mol-74,you&me”。  我并没有想太多,于是点下了同意。  他马上找我搭起话来。

        “你好啊,同学,课上听了你的发言,觉得棒极了。我也喜欢mol-74,想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看完这段打招呼的话,我的心里樣进一阵轻盈的欢喜,甚至没有片刻的犹豫,便回复了好的。也是那时,我知道了他的名字,那个刻在我心底的名字——齐铭星------与启明星同音。

        那个八月似乎也随着白昼渐短过得特别快,我每日最欢喜的便是一天的课毕后与他聊天的时光,也逐渐了解了他对音乐的爱,以及他的理想-----将来能成为一个独立音乐人。在他身上,我久违的看到了那种为了自己的热爱坚韧生长的力量,而他也的确如此。 我关注了他的B站账号,他时常会上传一些简短的翻唱视频,虽然粉丝数量和播放量并不高,但我能真真切切听见他歌声里的爱与温柔,嗓音不算特别却打动人心。视频里的他总戴着一顶蓝色的帽子,穿着蓝色的休闲装,安静的弹奏着手中的吉他,仿佛世界与此刻静止,只有他的音乐在流动。所有的视频我都看了,所有翻唱的音乐我也都听了,他更新频率不高,但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那个标题为“mol-74,you&me‘’的视频。她翻唱了我和他都十分喜欢的mol-74的一首歌《Replica》。视频开头,他说:献给我的朋友,你的出现让我坚定了音乐对我的信仰,让我觉得自己不再是孤独的星星。

我被这句话瞬间冲昏了头脑,以至于他接下来的演奏每一次都让我听的恍惚,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他的话语,他的歌声仿佛从云端飘来,温柔的落在了我干涸的心田上。我看着他的视频入了迷,脸上不自觉的挂起了笑容。母亲看见了打趣到,在看喜欢的女生吗?我的喜悦瞬间悬空,故作镇定的回答,没什么。

我在自己的夜色中独自前行,觉得万物皆虚,一切只从身旁掠过。 而我却能感受到他是真实的,我的目光所及之处,从此出现了鲜活的色彩。

我们在一次又一次心灵的交谈中熟络了起来,虽然都是文科生,但是并不在一个班,他心思细腻,没有一般男生我所不喜欢的那种戾气或者俗气,算起来年龄比我稍大,但内心却有着过人的成熟。他教会我如何去认识和理解这个世界的残缺而向着美好深处丰满自己的羽翼,当我深陷于孤独之中,无法自拔时,他的出现更是让我坚定了,这世界满是各种庸俗和喧嚣,而唯有找到志同道合的人,才是生命最大的喜悦。

我那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外露,以至于母亲一度以为我早恋了,或许的确是这样吧。他的出现,如同一阵温柔的风吹拂过我的心海,令它荡起了阵阵涟漪,一圈又一圈,蔓延开来。

八月渐渐走进了尾声,夏日即将画上句号 将近一个月的网课也要告一段落。这时他忽然给我发来信息:让我们抓住夏天的尾巴去撒野吧!收到这个邀请,我的心跳漏了半拍,然后加速起来,好像是紧张,又像是胆怯,似乎我已经习惯了用文字交流的状态。当我可以真正面对他时,心中竟涌起了朦胧的忧伤。太宰治说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对于近距离触碰的喜悦,我却想到了退却。远处响起了阵阵蝉鸣提醒着我,夏天快过去了,我得在末尾处抓住点什么。于是我回复道:“好的。”

那一刻,我的心荡起了一阵风,明天好像变成了未来。

清晨的风令人清醒,晨曦的天空呈上最深沉的蓝色,天边的启明星夺目生辉,我望着它,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平静的心跳起舞来。

他比我先到了约定的车站,此时天色微明,万物尚且静寂,下了车发现齐铭星靠在站台边打着盹,一副没睡够的样子。我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轻盈的愉悦感。他依旧戴着蓝色的帽子,着一身淡蓝色的便装,倚在站台边,并未察觉到我的来临。我轻手轻脚走进,想看清他的脸。帽檐下少年的面孔清晰起来,和我想的一样,眉目温和,一尘不染,安静美好的气质浑然天成,没有任何雕饰,仿佛世间美好的一切,自然而然的属于他。我只觉似是故人来,原先的紧张霎时散去,只充盈着柔软的心情。我想拍下他的睡颜,又觉得太不礼貌,刚想叫醒他,他却睁开了眼睛,看了我一会儿,与我一同说道:“mol-74”然后会心一笑。“我等你好一会儿了,见你还没有来,就抵不住睡意打起了盹,让你见笑了。”他露出小鹿般羞涩的神情。我笑了笑,回答道- 没事 。然后他忽然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  我比你高呢,以后我来保护你。  我的脸灼烧起来,红了耳朵,任被他摸乱的头发在风中飘荡。我自言自语道  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他看我一副较劲认真的样子,噗嗤笑了起来。

虽已临近秋日,但秋意稍迟。葱郁苍翠,仍是自然的主色调。山里的空气自由而新鲜,令人感到舒适而惬意,我喜欢此处的空灵与深远,像和他在世界尽头漫步。鸟鸣似唱诗班的孩子们的歌声,森林里的精灵窥视着我们这两个过客,远处吹来不知从何处来的一阵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然,或是仅仅在他身旁就令我安心。

山路比想象中要遥远,但他的笑语令空气都清爽起来。我不善言辞,也不喜喧嚣,但唯独对他的些许热闹厌烦不起来,甚至喜欢他的热情开朗,他的身上有着太阳的光辉,令我着迷,轻松幽默又恰到好处的笑谈,让这一路欢快起来。

终于到了露营的地点,风景也开阔起来,远处是云雾缭绕的山峰,我们在一片无人的绿地上搭起了帐篷。时间一下晃到了黄昏,空气里已弥漫起了凉意,他从背包里取出外套,对我说  天冷了,我有多的外套,你穿上吧。  我接下外套,心中已经包裹暖意。  饿了吧?我们做晚餐。  他又说。齐铭星熟练地从背包里取出野炊工具,找来干树枝生火煮起东西来,我看着他娴熟的样子。问道,你是不是经常露营?他有些漫不经心的回答,  是啊,我经常一个人露营,找灵感或是为了逃离,给心灵放个假。  收拾好一切,他说    好了,现在就慢慢等待吧,不过与其干等,不如唱歌吧!  说着,他从背包里拿出来尤克里里。我忍不住笑了,你的背包是多啦a梦的百宝袋吗?他也笑了起来,坐在我对面,看着我的眼睛,问到 你想听什么,我想了想回答,你唱什么我就听什么。他朝我笑了笑,脸颊有些微红,像是1989年的太阳出卖夏日心动,我不禁莞尔一笑。然后说,那就coldplay的《Yellow》吧,你会吗?他做出一副别小瞧我的样子,当然会了,他嘀咕道。

远处响起了稀疏的蝉鸣,少年低头弹奏吟唱起来,他一撩一拨的弹奏,也好像拨动着我的心弦,他清澈干净的歌声与自然的美好相得益彰,我看着他,就像第一次在视频里听他弹唱一样,但这种感觉又有所不同,他就在我眼前,真真切切的存在,我何其有幸能成为他独一无二的听众,聆听他心里茂盛的温柔。这世界有太多的杂音,令人心烦意乱,但他的音乐却如此自然而真实,不带一丝世俗的跫音。落日余晖洒在他的身上,温柔而肃穆,仿佛沐浴在阳光之下的希腊雕塑 。而我就是希腊神话里的山泽女神柯莱蒂,迷恋于他的寸寸光辉。唱至高潮处,他忽然抬头与我对视,我捋了捋散乱的头发,一起唱吗?他问道。我没有拒绝。跟随着他的声音,直到落日谢幕。他走过来与我并肩坐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唱的不错嘛。又说,面应该煮好了,开吃吧!我点了点头,忍住了那呼之欲出的眼泪,心中有什么东西就那样安静的沉下来。

天色不早了,附近有个泡温泉的地方,一起去泡温泉吧,他突然看着我说,眼神樣进了星光。因为是淡季,温泉馆里人并不多,我和他选择了一个小型的温泉,在更衣室里换下衣服,我的心跳的很快,眼神不经意飘向他的身体,但又害怕这样的目光令他困扰,我只能装作不去看他,但齐铭星雕塑般的肉体总让我无法冷静,我将自己沉进温泉里 只露出一个脑袋,但情热却包裹了整个身体。人们常说爱情让人不省人事,我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我从未奢求过爱情,其实独自一人也足够美丽,但当那个人出现在你面前时,你却无可救药的沉溺与被吸引。但得到又像是一种奢望,会破坏那份原本的美好,或许我将他视作收藏就好。他却突然窜到我面前问道,想什么呢?心事重重的样子。说着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放轻松一点,并做了个孩子气的鬼脸,  别那么忧伤,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就好。  没什么,我将头埋向一边,他却忽然向我靠近,然后盯着我,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前,我感受到他肌肤光滑厚实的触感以及他的心跳声。  我对你可是坦诚相待的,你呢?  我被他这唐突的举动着实吓了一跳,又沦陷于他温柔而坚定的眼神里,点了点头。荷尔蒙蒸发了理智。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完全被夜色包裹了。山里的风呼啸着令人恐惧,他走在我前面,引着我走,手提灯的光明亮而晃动,我抓住他的衣角,很紧很紧,他似乎察觉到我内心中隐隐的怯意,回过头来笑着说,别怕,有我在,然后抓着我的手,拉着我向前,我没有挣脱,竟希望这夜路能再长一点,长到我能熟悉完齐铭星手指上每一处弹奏留下的伤痕。

回到帐篷里,他将小夜灯放置好,脱下外套,今天玩的开心吗?我回答还好吧,还好?他看着我,然后朝我幼稚地做了个鬼脸。见他像个没长大的小孩,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嘛,你应该多笑笑。他看着我,露出了一丝浅笑,像是得意又像是安慰。那一刻我也看向他,我没有回应,他也没有说话,我想到了顾城的诗: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花,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大概说的就是此刻的沉默吧。

不早了,睡吧。齐铭星说着关了灯。我们都躺在了温柔的夜色里,但我睡不着,脑海里全是温泉之行时他的身影以及他的话语,我若将这个秘密埋藏于心底,就这样生长下去也好,不过会是对他的不忠吗?彼时我性格忧郁内敛,处于人群中,往往茫然无措,而他的出现,像雨后的阳光融化了我内心的积雪。我一直不觉得孤独与寂寞令人难受,电影 断背山,春光乍泄里的我很寂寞也总不能理解,但自从遇见启明星后,一个人的时候开始有了寂寞与怅然若失的感觉,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上他了吧。

我感受着我的心跳声,他跳的特别快,快到令我无法呼吸,它是如此真实,我不能欺骗自己的内心,即便换来的是一无所有,我也下定了决心,我能感受到他并没有睡去,于是我鼓起勇气,将我的心情告诉了他,并抱了最坏的打算,齐铭星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但我并不心情沉重,反而有种释然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就像我于群山对着他的名字呼唤我爱你,但只有我的回声激荡,万籁俱寂时心跳声余音袅袅。那晚安吧,我说。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齐铭星已经不在帐篷里了,我内心一阵慌张,披上外套往外跑。远处天还没有睡醒,日光明亮而温柔。他并没有离开,察觉到我的到来,回头冲我笑了笑说“看完日出我们就走。”那一刻,我的内心不可思议的明亮起来,只要他还愿意向我致意笑容,我就没有失去什么。

        于是我们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去了。

        我回忆起昨夜的星空,想起王小波写的:满天都是星星,好像一场冻结了的大雨,那时我们一无所有,也没有什么妨碍我们享受静夜。

        我们在车站等着回去的巴士,齐铭星坐在我的旁边,有一道无形的墙突然阻挡在我们之间。我知道昨晚的话他一定听见了。他又打起了盹,我望着远处渐渐被日光镀上金黄色的天际,就像迷失的星星找到了归宿一般那种感觉,继而微笑着在得到与失去中平衡着向前。天空由深蓝变成了明亮的蓝色,齐铭星突然将头偏靠在了我的肩上,并握住了我的手。那时风很大,清醒的让我知道,这并不是梦,那一刻空无一人,我靠着他的头,只听见心跳声。

走入高三后都渐渐忙碌了起来,又不在一个班上,自然少了联系,但我们会抓住任何一个独属于我们的时刻去感受冰冷的日子里爱的温度。 比如中午等待着彼此去属于我们的神圣之地吃饭,他总会将做的核桃丸子分给我,又或者在碰巧一起的体育课上,在田径场观众台最远离人群的角落,一人一个耳机与我分享音乐,然后偷偷勾着我的手。或是与他漫步在银杏叶撒了一地的小道上,他一边说话一边用彩纸做了一个戒指,笑着递给我。想起在炎热的日子里,他将冰凉的汽水罐贴在我的后颈,我吓了一跳。以及生日那天他带我去看烟花,烟火倒映在他眼里,流光溢彩。偶尔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他带着我与夜色中穿行。假期和他漫步海边,他在我的手心上笔画,写下 我的小王子 这样与我而言最美好的情话,许许多多简单而美好的情节,像一幕幕电影片段在我的心中成为一种灿烂而永恒的光影。

      但美好的时刻总是短暂的,这个世界露出它的獠牙,展露出他残忍的一面,我们无力对抗。

因为在B站上与一个极度恐同的人据理力争,惹恼了对方。他不知通过什么手段知道了我们,然后恰好又是和我们一个学校的并报告给了年级,最终整个年级都知道了我们的事。

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我们,带着人性深处的冷漠与麻木,让我和他不得不接受这一场残酷的审判。

我们被罚写检讨,但没有犯错,凭什么要写?我和他都拒绝了这一个要求。但流言蜚语却不断的蔓延,似乎处处都能听见关于我们的刺耳声音。我们被约谈,被叫来家长,这真是一个令人心碎的时刻,当最爱你的人也站在这场审判的中间地带。但我们都没有选择向世俗低下头来。人们说君子能忍胯下之辱,但如果我们认错,则是像黑暗屈服。何况没有错误,又该如何认错?我们以为我们的不屈能战胜现实,但我们两个都太弱小了,被世界烙下了成长中那极度残酷的伤痕。齐铭星被退学了,而我因为成绩还可以,继续留在这所埋葬了我的青春的学校。

得知他退学即将离开后,我的心突然有种有人朝我心脏开了一枪的疼痛,令我疼痛难忍。我强忍着泪水拼了命往校门口赶,看见齐铭星一人拖着重重的行李,他的父亲和母亲走在前面,离他远远的,头也不回,他脸上没有一点苦涩和屈服的神色,还是原来那个坚定的他。我抛下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性与强悍,就那样,扑向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你别走,有什么困难我们想办法走过去好吗?我对他说。他一如往常的温柔摸了摸我的头,眼神里满是温柔。他哽咽着说,小王子里说,当你爱上了某一颗星星,就会觉得满天的星星都像盛开的花朵,当你望向天空中那最亮的星星的时候,就是我一直在陪伴你。我靠在胸膛上留恋着那些余温人存的情话,想尽力抓住点什么,但没有用,远处响起他父母催促的声音,他轻轻推开我,向前走去。我独自望着那背影,快要看不见的那一刻,他回头朝我挥挥手,快回去吧,风很大,别着凉了。然后就那样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那一阵子我整个人十分混乱,在校的时候,那种冷漠和压抑的气息令我无法呼吸,也让我明白了,人们早已习惯了党同伐异而爱永远不可能凭空产生,在人类的内心深处,总会存有自以为是的优越感以及根深蒂固的偏见与冷漠。这一切将人性中赤裸裸的丑恶暴露在我面前,尽管我早已深谙人性的残忍之处,但当这一切扑向弱小的我时,我却只能任人宰割,甚至无法守护住那仅有的温存。

      只能说那段伤痛将永远存在于我的心间,成为我无法被时间淡化的痛楚。

多希望少年的白衬衫能拭去我的泪水,而我只能将他作为纪念品存于心间。

一场又一场接踵而来的伤痛,使我的心日渐苍老了下来,那个青涩的自己死了。我告诉自己,我要在腥臭腐烂中熠熠生辉。我必须变得强大,才能不被这个世界践踏。我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要远离这令我厌恶的一切,头也不回。

不仅在学校里,回到家中等待我的,也是令我难受的凝滞,以前回到家中,母亲都会迎接我的归来,但自那件事之后,她不再等我,等我回来时已经早早睡下,也不再留饭留菜。我有时候听到她的独自抽泣。在夜深人静,我刷着题的夜里。你想让我孤独终老吗?你父亲伤害了我一次,你也要来,我造了什么孽?

那真是令我十分心痛的时刻,泪水就那样滴下来,打湿了要写的卷子,可我却只能感到深深的无奈。印象深刻的一次,母亲突然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出租房。回到家里,偌大的房子只有我的流浪猫小鱼干可怜兮兮的望着我,喵喵喵的叫。我强忍着泪水去拿她最喜欢吃的小鱼干,对她说今后就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吧。然后抚摸着它柔软的毛,泣不成声。她吃饱了,偎在我的脚边,我的心像被人揪着,只有酸涩的苦楚。

担心小鱼干没人照顾,月末时我决定回一趟老家,我的内心有些忐忑,但觉得这件事他们应该没有向爷爷奶奶提起,不过为了小鱼干,我也要搏一搏。

好在回到家里,一切照旧,爷爷奶奶热情的问我吃饱穿暖没有,奶奶还是那句话,怎么还是这么瘦?要多吃饭啊。再普通不过的话,听得我泪流满面。我向奶奶解释道,眼里进沙子了。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会信,那次回去之后,我请了很久的假,撒谎说学校放了很久的假,他们从不曾怀疑我。那一阵子,我什么也不做,没有去想沉重的学业,也没有去想那些难过的事,只是任时光划过胸膛,爷爷奶奶奶见我有些低迷,也没有多问,只是每天为我变着花样准备饭菜,今天杀鸡,明天去集市买肉。厚重的爱令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有一晚我呆呆的望着繁星,寻着那颗最亮的星星,但怎么也找不到。奶奶走过来,端来一碗鸡蛋面。今天吃的太少了,是不好吃吗?奶奶煮了你最喜欢吃的鸡蛋面。我接过那碗面,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忍着泪。奶奶突然提起了齐铭星,我跟奶奶很多次提起过他,但我没说他是男是女。她问我,难得高三放这么久的假?你怎么不邀他来家做客?听完这话,我那不争气的眼泪滚了下来。夜色中奶奶没有发现。但他是男孩子,我不知道为何这样回复了奶奶。奶奶眯着她那双温柔而慈祥的眼睛,说道男孩子也可以来我们家吃饭呀。听了这话,我的心化成了一片温柔的湖。

后来父亲打来电话对我说,你打算逃避到什么时候?我把小鱼干安顿好,告别了温暖的家,回到了冷漠的学校与冰冷的出租屋。

去学校的前一天,我登上顶楼,从上向下望,一切都渺小而空旷,还能听见车流与人流的喧嚣声,我想过纵身一跃,须臾之间,一切便可结束。但抬头望向天空的那一刻,却看见了那颗最亮的星星,我想到了齐铭星,想到了我身上仅存的爱,这个令我又爱又恨的人间。一阵风吹过,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回去了。

我明白,既然那一刻我没有认输,那么现在也不会。我将带着心中的爱与力量,朝着理想的大学,想要去的地方和想要见的人坚定的追逐。哪怕那是一阵阵空而无依的风。哪怕此刻的我十分渺小而黯淡。夏目友人帐里说只要有想见的人,就不是孤身一人。我突然明白了这句话,我知道他也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努力着,寂寞在奔跑,写作孤独名为梦想。

在这冷漠与蛮横中,在异样的眼光与恶毒的恶作剧中,我也渐渐学会了用孤独化为利刃,斩断一切罪恶。我从不害怕地狱,因为我相信,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在这溃烂伤疤之下,除了盐以外,偶尔也有糖。会有女生在班会上为同性恋勇敢发声,也会有女孩在信中鼓励我,希望我能被温柔以待。还会有女生依旧如往常一般愿意和我打招呼说话,从来没有为我贴上某种标签。

我依旧会在那个和他呆过的地方吃午饭,也依旧坐在运动场的角落里,听着他唱过的歌,依旧走在那条满是银杏落叶的小径上,独自徘徊。偶然听到好听的歌,到看见喜欢的电影,我都再也没有机会和立场分享给他了吧?无论多么好的东西。我们没有再联系,他的B站账户也不再更新,好像一切都消失了一样。我多想和晚风交换身份,吹进他的梦里,告诉他我很想他。但我知道属于他的那份爱,其实并没有离开。于晨曦,于深夜,前行与归去之间,我总能隐隐约约听见与他相似的吉他声,在好天气里,那颗最亮的星星也依旧在头顶为我闪耀,我能感受到他就在身边。

学业上的焦灼曾一度让我寝食难安,我想要变得更加强大,但一切就像重重迷雾,我不知道前方是彼岸还是深渊。那种对辜负的害怕,总让我不由自主的留下泪来。我不能认输,因为那些杀不死我的事情,只会让我更加强大。

有一天晚上大概是发烧了,我突然晕倒在路边。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面少年还在我的身旁,我们互诉人间理想,热爱与光。我多希望时间能够停下来,停在梦里我在等着和他一起长大,醒来他还在我身边也等着我的那一刻。

而当我醒来的那一刻,我已经在家里温暖的床上了,唇边还残留着薄荷的香气,我知道他一定是来过了,是他带我回来的吧,只有我知道他极度奢糖,尤其是薄荷味的癖好。他为我煮好了早餐,放在床头边,并用潦草的字迹写了纸条,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好好加油,我相信你。看吧,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担心撞见你母亲,我就先走了,傻瓜,你要照顾好自己。我用力回味着唇边的薄荷香气,想到了曾读过的一句话,我不敢在阳光下吻你,所以在潮湿的角落里,会有汹涌的爱意。但我相信,日光总有一天会照耀那些潮湿的角落,照亮那些卑微胆怯,无助孤独的人,给所有真实的灵魂以温暖烂漫和无边生机,无论他们是谁。

我明白了,真正的温柔是强大的人才给得起的,我告诉自己,无论我们处于怎样的生活中,都会踏着它走向更远更好的世界,于是我不顾一切的奔赴那个我赋予了众多意义的夏天。用尽全部力量,在孤独中燃烧自己。为了那个理想献上自己的一切。

我相信夏天的风会带着他来见我。

时间就这样流逝而过,一点一滴汇成了蓝天碧海,高考前的最后一节课班主任说让我们写一封信,邮费从班费里扣。可以寄给任何想寄的人,我很想寄给齐铭星,但我却不知道他身处何地。于是我犹豫再三,最终寄给了母亲,已经六月了,我却感到的不再是焦灼与不安,而是隐约明亮的平和。这个让我为之无数次慌乱的日子,这个曾见证我盘枝错节伤痕的地方。我一边走近,也要一边告别了。时光不复,我能放下的东西越来越多,也极少回望过去。我们失去的东西真的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归来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切都存在过,无论是美好还是伤痛,是快乐还是煎熬,它们都将过去。

高考那三天,我曾无数次在夜里为之不安的那三天,也曾无数次一直在心里默默许愿等待着的那三天,而我最终提笔画下句点的,是青春残忍而缠绵的诗篇。我平和的答完一场又一场的考验。在心中为所有往事画上句点。只此,为我的晃荡的岁月献上最明亮的蓝色,令那些忧伤昏暗的往事都散去如烟。

最深刻的是最后一堂的英语考试。也许是因为最后一幕本就带着一点宿命的色彩,又或许是因为我想考的大学是外国语大学的缘故。但更多的是因为他拨动了我记忆的开关。

那堂考试我答得格外顺利,写至最后一节续写时,文章里主角的一段话却突然一下击中了我的心房。“what's your favorite band ”往事像电影的一幕又一幕再度鲜活了起来,我含着泪写完了续写,如释重负。收卷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

我曾一度是个狂热的浪漫主义者,而真实的人生,无论是谁的,都是沉重的。尽管我们难免落俗,但浪漫依旧至死不渝,我将怀着这个信念坚定的走下去,朝着我追逐的风的方向。也学会了自己舔舐自己的伤口和缺口,令它们慢慢愈合。

就像挚友发给我的那张蓝色的烟花的照片,尽管这些美好都是一时的东西,可还是会为了它们的绚烂而心醉神迷,并为之追逐,就这样,我一年又一年活了下来,只为了那再生时的温暖颜色。

而蝴蝶破蛹而出,是夏天来了。

我避开或欣喜或忧伤气氛的人潮,收拾好东西,与那些曾残留少年气息的地方做了告别,头也不回的离开,它没有我再值得留恋的地方。

那日微风习习,天气不好也不坏,我的心情亦是如此,但走出校园,走出那段青春的每一步,似乎都踏进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在街角的转弯处,我看见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身影——母亲。

终于考完了呢,一切还顺利吗?母亲问道,那一瞬间,我想起很多往事,想到那些令我难过而又无能为力,看不清未来的时光,一时说不出话来。没事,我相信你。既然考完了,就不必想它了。有一家面包店的新款抹茶蛋糕很好吃,我知道你很喜欢,我带你去吃吧!母亲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与美丽,在风中,她的短发迎风飘拂,令我有种走出半生,恍如隔世的感觉。我不知道归途在何方,人间也大抵无归途可言,但此刻,我的心已在归去来兮的路上。我很想问母亲是否收到了那一封来信,但没有问出口。

不知不觉走到面包店,队伍排的很长。我对母亲说,人很多,我们下次再来吃吧。母亲轻轻摇了摇头,下次来的话,说不定就没有了,要是不想等的话,你先回去,我在这里等。远处的天空被初夏涂上了一层温暖而绚烂的颜色,如梦如幻。我也摇摇头,对母亲说,没事,我们一起等。

此刻那曾陪我度过一个一个寂寥时光,停留在远处的隐约的弹奏声清晰起来,我听出了那熟悉的声音,此去经年,那尘封于心底的乐声又再度响起,并且完全的穿透了我的伤痕累累的灵魂。带我穿过重重时光,目光坚定的看向当年的自己。

我心中涌起一阵急促的风,一阵又一阵经久不息,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又再度袭来。我对母亲说,我能去见一个人吗?母亲露出疑惑的神情,但随即又恢复温柔与理解,并向我致以微笑,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她又停顿了一下,等你们回来。日光温柔探出头来,照在母亲的脸上,我跑过去拥抱她,母亲轻轻推开我说,去吧! 蝉鸣轰涌,在黑暗里蛰伏了数载的它们向死而生,热情地歌颂着夏天。我想起了夏末相遇时听见的蝉鸣。若你是遗留于晚夏的最后一声蝉鸣,那我便是穿梭于天地之间的捕声之人。

春天栽种的心愿在夏天也该发芽了吧?我寻声追寻,用尽全部力气,跌倒了然后迅速爬起来继续奔跑,终于找到歌声所在,从一处蓝色的水族馆深处传来,我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那蓝色之中。

水族馆里的一切美得如梦如幻,仿佛走入一个蓝色的天堂,流淌着蓝色的梦想。我向蓝色的更深处走去,彩虹斑斓美丽的热带鱼从我身旁游过,歌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远处的一扇窗户前一人在低头抱着吉他浅弹吟唱。还是熟悉的蓝色的帽子,熟悉的蓝色外套,和水族馆的蓝色光影相互辉映,少年置身于一片温柔的蓝色里。还是熟悉的歌,旁边立着高考祝福的话语。那一刻我突然就明白了曾陪伴我来去之间隐约而熟悉的歌声是从何处传来,他从未离去,他还在我身旁。

我的心怦怦直跳,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沉默不语。我没有叫他的名字,尽管这名字已在我的心中反反复复呐喊了千千万万遍。少年缓缓抬起头目光看向我,向我投来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浅笑,

我等你很久了,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走过,别再分开了好吗?

我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心脏快要被满溢的幸福感撑裂了。窗外,蝉鸣声声翻涌,穿透过往,直抵此刻的我们。

生命里有太多的艰难,所幸的是我们都还在。而现实依旧会是漫长而浓稠的黑夜,而我已经不再畏惧,因为他是我的星星,我的启明星。

      所以当我望向你——我的星星,愿我们一起度过这黑夜,闪烁于这残缺而又温柔的人间,在黑夜里照亮黑夜,在光明里成为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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