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
不经意的翻
流逝的片段
以为是一时
却已经是一世
1
她一直叫他哥,他不上学时跟着爸爸,一起来她家做木工,她的爸爸和他的爸爸两家是好朋友,两家是世交,他们俩打小就认识。
那时候上学很早,天不亮就要去学校,从家到学校的地方有一条田梗,经常有水蛇青蛙出没,他偶然知道她害怕,从此他总是守在她上学的路上,在田梗的的路头等她,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他是一个木讷不善于言语的男孩,只会对她憨憨的笑。这样的陪伴风雨无阻,至到他上了高中,她上初中。
初中和小学两个学校并排在一起,在她上初中的那一年,田梗给填平铺成了路,她可以骑着单车,在宽敞的路上去学校,不再害怕水蛇。
风雨无阻三年的陪伴,却给两个人带来了,不同于其他邻居发小的感情,一种青春的萌动,如一棵种子,悄无声息地播种在俩人的心底。
高考失利后,他选择了去当兵,在湖南的一个边远地区,两人又开始了三年的频繁鸿雁来往,几乎每天一封,两个人无所不谈,互相倾诉生活的喜怒哀乐,彼此慰藉青春的迷惑与苍白。
两个人都有共同的喜欢,是文字的爱好者,写起信来表达细腻,情感丰富,那一段段优美的文字,让两个人在各自的天空里,共同的欢笑,共同流泪,缔结心灵的盘节。
细水长流的交汇像是陈香的酒,其中酒溶液浸泡了他与她的一切,一种亲和力将她们结合在一起。如一棵树,根蔓伸入成长的土壤朴实和深沉里。
退伍后他没有去给他分配的一个小单位,直接去了深圳,她辍学后在自己镇上开了一个五金店,两个人不再写信,因为那时候家家户户装上的电话,他偶尔也会给她打电话。他太忙了,开了一家建材公司,一切刚刚起步,买货送货,跑工地,他忙的不可开交。
他清楚地记得那年她20岁,他25岁,他趁春节的空隙回了家,他给她买了很多礼物,他已经下定决心,回去就跟她表白,她在电话里面听到他回来的消息,她欢快的声音,透过了一根细细的电话线传递给他,他高兴,信心倍增。
他来到她家的时候,是万家灯火的夜晚,他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跟她年龄相仿,长着和郭富城相似的英俊小伙,俩人非常默契地蹲在地上,正在给她脚受伤的弟弟敷药,那一段时间,小伙一直照顾她的弟弟,每天背着她弟弟往返医院两趟。
不管过去多少年,他无比清晰的记得那个场景,记得徜徉在屋子里那首歌的音律和名字,那是黄品源唱的《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她看到他,眼睛一下子就明亮了,他却显得很局促,旁边那小伙子一直用敌视的眼睛看着他,他说,我认识你,我总是听她谈起了你。
如坐针毡没多久,他就跑出来了,走在空旷的大街上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心很灰暗,整个天空空洞洞的,他无比沮丧,他想,他终究晚了一步。
第二天他就离开了家乡,回到了深圳。没多久他就接受了一个爱了他很多年的女子,并且决定匆匆结婚。那时他想不到,他这样的一个决定,会让他懊悔的一辈子,愧疚一辈子。
她曾经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但是他都在工地上,错过了她的电话。直到他回家发婚帖,他又去了一趟她的家,她接过他大红的喜帖,眼眶中突然掉下什么东西,潮湿地划过脸颊,在烫金红帖上留下一道道曲折的线。
他手足无措,忍不住一把抱住她,她贴在他宽阔的胸怀里,呜咽痛哭,“哥,为什么?我一直等的是你,难道你从没喜欢过我?爱过我?”他的心其实比刀剜过还痛还悔,可是已经迟了,他的未婚妻刚刚怀上他的孩子,他擦干她的眼泪,从她的家里回去,他一头扑进了自己的房间,一个大男人整整哭了一个晚上。
2.
结婚后,老婆给他生了两个胖小子,他的生意蒸蒸日上。她跟那个英俊的小伙子,两个人谈了一场索然无味的恋爱,他在她心里扎了根,布下天罗地网,她其实从来没有放下过他,在她百般要求下,她跟那个小伙子分手了,然后,她也去了深圳。
两个人理性从容的面对,珍惜往日的情份,兄妹相称,她下班后经常去他家,他老婆逢年过节也总是叫她过去吃饭,她喜欢他的孩子,爱逗他们的孩子玩。
光阴如梭,这样子又过去了三年,她在这三年里又谈了一次无疾而终的恋爱。
她把他那三年写给她的信,装在一个盒子里面,带在身边,每一个孤独难熬的夜晚,她总是拿出来读,一边读一边流泪,她的手抚过褪色的纸张,终于读懂了字里行间早已向她宣示的深情,一次年少无知的错过,却铸成人生情感宿命的分水岭。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3.
在一个最冷的冬天,她去参加朋友的婚礼,认识她现在的先生,先生对她一见钟情,展开了疯狂的追求,她在父母亲友的压力下,她想,那就找个伴共度余生吧!她跟他一起结婚了。
因为先生的事业在家乡,她离开了深圳,陪着先生回到了家乡,先生是一个很敦厚、很好的人,她在他的疼爱里渐渐的淡忘了他,偶尔想起,便是一阵风吹起落叶的感觉,萧瑟,遥远。
他有时候也会开着车回家乡,每次回家乡,他都跑来跟他先生喝上两杯,先生知道他,可是他从不计较,他知道只要宽容的爱,必会融化她的心。
她结婚一年后,在他生下女儿的那一天,她接到了他的电话,他离婚了,妻子出轨,被他捉了现场,他的木讷,还有他情感的归属,终于导致了婚姻破裂。
他恢复了单身,可她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她的先生无可挑剔,对她疼爱有加。
他在她的劝告下,一年后又找了一个离异的女人,这是个可怜的女人,因为婚后无法生育,被前夫赶了出来。
苦难使这个女人敏感多疑,她在他带着女人回来那一天,她去了他家,他介绍她给女人认识的时候说,叫姑。女人疑惑地问,什么姑?是表亲的还是堂亲?
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三个人尴尬的站在那里,女人警惕看着她俩。
日子自此之后,再无交集。彼此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原以为也会平淡从容到老。
4.
变故来临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预兆,她的先生因突发心梗,卒然离世,犹如天塌地陷,她的世界瞬间支离破碎。
他听到消息,不顾一切连夜开车赶回来,日夜守在她的身边,他看着伤痛憔悴的她,他比她更痛更懊悔,如果那一年,他没有误会她,如果那一年,他不怕被拒绝勇敢的表白,如果那一年,他没有匆匆结婚,再等等她……那么,这一辈子守护她的是我!他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
又或者,他离婚后他不再续娶,就不会有横亘他俩的阻力,他试图伸手,去抓住她冰凉的手,她却拒绝了。
她拥着幼小的孩子,坚强的站立起来。
如果错过,请错过!她坚定冰冷的对他说,她想起他身后那一个比她更可怜的女人,她知道她如果握住他的手,便是那女人的灭顶之灾,那个千疮百孔的女人,再也经不起伤害,经不起背叛,她会使那女人走上绝路。
她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去享受这样的幸福与快乐。
造物弄人,既是我们有缘无份,我们安于命运,听从它的安排吧。
“好好对她,我们以后再也不见。”她对他说。
佛说三十年为一世,一世过去之后道更,她蓦然想起那首诗:“那一花 ,那一雪,几回魂梦 ,一池萍碎。空染弦痕,月迷津渡无却处。那一山 ,那一水,萋萋离殇, 目极千里。百舸万帆,应怜舟船无故人。”
人生的路还在遥远的前方延伸,可所有的一切已经恍如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