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院子里站了两个女人。
栗道潭走出了屋子,两个女人也停止了言语,那个个头稍矮些的对着他尴尬地笑笑,领着孩子往前屋去了。
他有些疑惑,刚刚那个是谁?老石的老婆?是刚刚领孩子出去的那个女人吗?不像,心里这么地想着,他打量起眼前的女人。这个女人很是矜持,侧着身子,脸扭向了一边。不过,那脸上的晨霞样的颜色,还是让栗道潭感觉到,刚刚在屋子里的那个女人就是她!天下竟然有这么相似的人儿?
正在疑惑的当儿,栗道潭忽然听到有人喊,白先生来了!
霎时,开锅一样热闹喧嚣的饭馆里顿时没有了声音。栗道潭远远看到一个穿着军绿色上装,着黑色的确良裤子的中年人抱起拳,向大家打了招呼,就靠着门口的位置坐了下来。然后,向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坐。
栗道潭只好丢下女人,去了门口,对着这个人坐下。
“千载寻觅无得,今朝得以相会。”这个人冲他微笑着说。
“你是?白先生的后人?”栗道潭身上的劳累,头脑中的疑惑好像在一瞬间都无暇顾及了,他甚至有些怀疑眼前的一切。
“正是,鄙人白果,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你就是“湖应四时胜景,笑迎八方嘉宾”中的“胜”字辈,你应该是栗道潭喽?”白果先生面容清瘦,下颌微含,挽起袖子一边倒茶,一边说。
旁人可能没有听出什么异样,栗道潭却是一惊!
祖上约定俗成,为避先世粉红一株讳,都隐了应排的世代谱系,取谐音或避名讳,“应”谐音“迎”为栗迎恩曾祖父,“四”谐音“世”,即祖父栗世名讳,“时”为父亲栗时战,而到了自己则应该取名为“胜”,这般约定俗成只有少许的几个人知道 ,而这人竟然知道自己就是栗胜,着实不简单!
“呀,就是,就是。”栗道潭是感觉遇到了活神仙。
周围人声鼎沸,恢复了先前热闹模样。
白果先生说,白先生在世时,与栗世私交甚密,只是栗世误食了粉红一株,栗家运尽福转,在栗迎恩墓穴的风水给破坏掉后,栗世在白先生家居住了近一个月,尽心服侍先生,潜心学习阴阳道学心法。走时,交给了先生家传的宝贝做为酬谢,就是那个美人觚。
在栗世走后,白先生研究了栗家先人的遗物,破解出了锦湖留下的那方手帕上的诗是栗家的一个畿语,于是就把这件事情写在了家传的《启子录》里,以期后世传人帮助栗家走出畿语。
到了栗道潭,正好是四世,按照畿语应该是走出来的时候了。
“你是说“红一痴累后世,百年四世遭尘缘。一朝幸遇前世物,放文归去见晴天。”?”
“嗯,栗家在四世中吃尽了苦头,百年尘缘已了,应该见到晴天了。”白果先生品了口茶说。
“那么说“前世物”就是那只美人觚?”栗道潭急迫地问,“那放文归去呢?”
“是,呵呵,“放”字中去了“文”是什么?”。白果先生笑着说。
“哦,那就是方字了。”
“遇方见晴天哦。”
“你是说,我见到了方,就可以摆脱厄运了?”栗道潭心中大喜,“我应该去找方凳子,方桌子,方屋子……”
白果先生打断了他的话,“哪里是这样,那你岂不是总是见到了方?方是人,姓方的有缘人!”
“诺,就是她!”白果先生指着仍然站在院子里的那个女人,“她就是你的有缘人,方家庄的,和她姐姐是孪生姊妹,是个命硬的人哦,我把她们姊妹接到这里就是等你来呢。”
“你什么都知道,怎么不早些告诉我让我到这里来等你啊?”栗道潭有些疑惑地问。
“呵呵,”白果先生笑了,“我给了你提示哦,你在我家里看到了什么?”
栗道潭想了想,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啊,空荡荡的院子,然后,然后……他猛然想到了那副画:一只白鹤口衔一枚松果奔西飞去,下方是松树,大雪遍野,不过,令人奇怪的是,那松树都没有了枝干,如同铁铸的桩子一般……,白鹤,果子,雪,桩,连起来不就是白果,薛庄吗?他恍然大悟。
“可是,……”栗道潭想起了他昨晚上看到的屋子里的情景。
“那是我担心她的安危在她的屋子里施的障眼法。你看……”说话间,白果先生用他的折扇向空中一点,几个飞天已然从扇面上跃出,在空中起舞,曼妙舞姿让人们如痴如醉,掌声不断停,喝彩声不断。
随着白先生一声长啸,几条幻影飞离出众人的视野。一切都归于平静,栗道潭距离白先生近,他看到白先生的扇子扇面的画上有几位飞天,他看的时候,还看到她们娇容微红,胸脯微颤,鬓角腮边浸出了汗。
栗道潭今个儿真的是开了眼界了,从心里佩服眼前的这位先生。
“你的命也是少有的硬,和你接触的人不是死就是伤,你注定身边没有女人。”
这个倒是真的,栗道潭的情路坎坷,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他娶过两房妻子进门,可是时间不长,都是无疾而终。村子里传言说他命里无妻,进门的媳妇不是有病去世,就是无疾而终。久而久之,十里八村的闺女都不敢近他的身,谈他色变,媒婆更是把他当成了死媒。
栗道潭当然不信这个邪,去岳城水库回来后,就把讨饭到了村里的一个姑娘给娶到了家里。开始还好,不久,姑娘就开始剧烈的削瘦。后来,孩子一去,这个女人的精神也彻底崩溃了……
方家姐姐想必是听闻过关于栗道潭的传闻,也不愿意信白先生说的话,可是看到了那只美人觚,想到了妹妹要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担心起妹妹的未来,所以才哭泣不可以自制。
想到了这里,栗道潭不由得有些不安了,想起了家里的婆娘,毕竟是在一起生活了两年的人了,心里到底是牵挂。白先生看出了他的变化,知道是想家里的人了。
“尘缘未了,不过……”他看着栗道潭专注的样子,笑了笑,“不可说,不可说。”
然后招手让那方家妹妹过来。
女人有些羞怯的翩然而至,依着白先生坐下来,正对着栗道潭,一览无遗的呈现在他面前。也许是有了白先生的铺垫,栗道潭这次看她的时候不再是那么遮掩。她梳着两条浓黑的大辫子,鼻梁高耸,眼若梨花,眼睫毛长长,钓尽人间风情。上身穿着粗布短褂儿,尽展朴素神色,全是自然风流。
“这是栗道潭,我给你说过的,一个末世的少爷;这位是方红梅,一个革命女同志。”白先生的介绍不伦不类,不过,两个人都不介意,他们根本没有去听白先生在讲什么,都在用心地打量着对方。
午饭时间到了,白先生做东,就在石家饭馆。
当时,白先生坐正上座,左边首位是石老板,右边首位是栗道潭,左边第二位是姐姐方腊梅,右边第二位是妹妹方红梅,老石的儿子傍着母亲坐在最下首。
一餐饭吃尽了半世风华,一通酒饮出了五味陈杂。
吃过午饭,栗道潭告别众人,返路回野狐庄。
藤下狐言:
清修。
可以在山中,也可以在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