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纪群
入冬以来,我的办公室由办公楼的东侧搬到西侧,只要是晴天,下午便会阳光满屋,非常舒服。在这座钢筋混凝土的建筑里工作了10年,我还是第一次在冬日里享受到温暖的阳光。
这两天颇为晴朗,每到下午,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子折射进来,屋子里霎时间充满温馨:缕缕阳光轻抚着面颊,柔柔的、暖暖的,毫不刺眼。细微的灰尘在柔柔的光线中宛如飘浮的青烟,伴着水杯中弥散的热气在空中徐徐飞舞。手中的书温润起来了,一行行字迹欢喜地跳入眼帘,室内弥漫着茶香与墨香。
看累了,闭一会儿眼,思绪开始在和煦的暖阳中升腾:
我的前半生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农村,冬日暖阳是我故园生活中最为重要的一份记忆。
上世纪70年代,在中国北方的农村,在我的家乡,经历了秋的收获,忙碌了大半年的农民迎来了难得的冬闲。午后,男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聚在朝阳的墙边,享受着一天中最为温暖惬意的时光;女人们在阳光的抚慰下一边做着女工,一边拉着家常,空气中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每逢周日,大大小小的孩子在街道上追着、跑着,为寂静的冬日平添了许多生气。
我们家的院子非常大也非常平整,在阳光充足的午后,孩子们都会来到我家院子里玩弹球。那时我还小,特别喜欢搬着小板凳坐在墙根下看大哥哥们弹球。手中攥着他们给的玻璃球,时而摩挲着,时而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去透视阳光,那七彩的光线至今仍清晰的印在我的记忆里。2014年,农村的老家拆迁了,故园冬日的暖阳,童年时七彩的梦便永远在梦中了。
长大后,我开始上小学,学校在离我家几百米远的张湾村,是汉沟小学的分校。正因为是分校,管理得并不是很严格,让我们的少年时光多了一些无忧无虑。
当时我特别爱听评书,在冬日里,中午放学回家,匆匆吃了块棒子面饽饽,便和三五个小伙伴来到我们村后园菜地的篱笆根下,准备听刘兰芳播讲的评书《岳飞传》。后园离我们学校仅一步之遥(不耽误我们听完评书再去上课),乡广播站的“大喇叭”里传来的广播声在这空旷的田野中格外真切。快到中午一点了,评书就要开播了,我们几个小伙伴在篱笆根下挤成一团,静静的期待着。“上回书说到……”一声清脆的开场白便把我们带到了金戈铁马的战场。我们每个人都眯缝着眼睛,任由温暖的阳光抚摸着我们的脸、我们的身,刘兰芳清脆、俏皮的声音穿过我们的耳畔,回荡在每个人的心间……
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北辰区(当时叫北郊区)中等师范学校。学校不大,坐落在楼房林立的居民区内,在冬日里很难有充足的阳光。周末回到家里,我特别喜欢在午后,沿着北运河大堤向北漫步,不一会儿就来到张湾老村的运河转弯处,坐在背风的大土坡之下,头顶着冬日的暖阳,眼睛注视着结冰的河床,任思绪在天地间飞扬。而今,张湾老村已经高楼林立,成为“半湾半岛居住区”。虽然河湾还在,暖阳还在,但是大土坡不见了,静谧的环境不见了,思绪便再也飞不起来了。
工作以后我又回到了张湾小学教书。此时,学校已经成为独立校,有大小两个操场。冬日的午后,遇到空课,我便常常走到大操场的围墙下,搬一块砖坐下来,点燃一支烟默默地吸着。远处,体育老师在上体育课,看着在阳光下嬉戏的孩子们,我仿佛又回到了记忆中的童年。
后来,张湾小学在城镇化进程中永远消失了。学校的旧址变成了宽阔的马路,连接着京津公路和“半湾半岛居住区”。这座曾经陪伴着众多学子走上人生康庄大道的校园,索性把自己化作康庄大道,终日默默地“渡车、渡人”。至于少年时为我挡风的篱笆,工作时供我休憩依偎的矮墙都化作相思,随冬日的暖阳一起躲进了我的梦里。
如今,故园已成为都市,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森林遮蔽了户外的阳光,虽然在室内依然可以沐浴冬日的暖阳,依然可以感受到温馨与惬意,但是总不免因为空间的逼仄而挤压出淡淡的忧伤。
难忘故园低矮的平房;难忘故园宽广的田野;难忘田野中的篱笆墙;更难忘故园冬日的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