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菟丝小姐的名字，早于我认识她很久以前。她是别人口中“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某某某。”

就连第一次合作好不容易终于很多沟通过好多轮要面谈的时候，同行的姐姐还提醒我，“他们夫妻档肯定会一起来，你记着, 跟她老公不管是对话还是对视都尽量不要有。”

“为什么？”

她诡谲的朝我一笑“你可不知道这位是个多深的醋坛子。”

菟丝小姐的“奇葩故事”堪称朋友圈最狗血剧情和下午茶必备八卦，不管是多么厚道不喜评议是非的人，说到菟丝小姐也不禁感慨一声“确实奇葩”。至于她“半夜闹跳楼，画着惨白的憔悴妆天天到他楼下逼婚，请了私家侦探去调查他的前女友，每天必翻看他微信QQ邮箱发现一丝女性朋友的痕迹就无理取闹”等等这样的事迹，在我还从未见过她之前就耳熟能详。

“所以她老公还是这样不离不弃的爱着她？”

“爱是肯定曾经爱过的，现在爱不爱谁知道啊，反正她这样死缠烂打，足够一辈子困死他了。”

抛去这些许许多多的传闻，我对菟丝小姐的第一印象并不坏。她慢条斯理讲话的样子丝毫没有一丝传说中的戾气和咄咄逼人，笑起来眼中还有点学生气的青涩和灵动。结束的时候主动开口约我“走，请你们喝杯咖啡去，顺便聊聊宣传细节。”

于是我们在咖啡馆里奇妙的相谈甚欢，而她的男神老公则早早被打发了回去准备合同盖章。聊过三巡她问我“小妹妹有没有男朋友？”

我正想回答“没”的话音被同行的姐姐一把掐了下去“我...有啊。”

换来菟丝小姐满意的笑容“那就好，要好好把握啊。现在的这个社会啊，对男人的诱惑太多了，你一个没看好可就被别人勾走了，可得多上点儿心啊。

我默默脑补了门卫老大爷养的那只见人就媚叫一袋饼干就欣然跟着走的黄色大狸猫。

菟丝小姐语重心长的叹一口气“你还小呢，不懂这个道理，面子，形象什么都是浮云，最重要的是把人弄到手牢牢握着。等你再长大一点就知道，爱不得才是最痛苦的事，到时候什么骄傲啊自尊啊矜持啊，都跟玩笑似的。一点儿也不实在”

爱而不得，忘却不能，真的是最痛苦的事吗？

我在重新读着金庸的时候，每翻一本都会觉得，并不见得。

小东邪爱而不得，一手开创峨嵋派来纪念她盛大却不可言说的相思。

周芷若爱而不得，可还是能预见到“等你跟她生了许多许多小娃娃，就会明白我的好了。”从饭粘子升级成明月光的那一天。

程英爱而不得，吹着桃夭和淇奥做他一生温柔沉默有分寸的挚友知己。

何红药爱而不得，虽然容貌尽毁地位全失至少能够痛痛快快刻骨铭心的怨恨一场。

程灵素爱而不得，却成为他永远挂在眉间心上的三妹，笑靥不老温柔常在。

最可怜则不过是虽然得到了人但是得不到情的温青青，她最终得到的只有一副袁承志的身躯，高大的温热的有安全感的，可他所有的相思绮情，都付给了远去的得不到的阿九，甚至会在她无理取闹吃飞醋的时候怀念起焦大姑娘的温柔可人，或是感念何铁手的开朗澄澈。所有的好都是别人的，所有不可言说的失意都是她。

他曾经爱过她吗？我想是的，或许在她还没那么歇斯底里胡搅蛮缠的时候，他每次回来，也是“先看青青一眼”并“记挂她担心”，他的憨厚木讷恰配她聪颖偏激，可这样的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消减？或许是从她因为安小慧的存在“一路上沉着脸在前，袁承志紧跟在后”或者是“索性放声大哭起来，直哭的他头昏脑涨，自己也沉了心，看你能有多少眼泪。”或许是她见到他和焦宛儿手拉着手躲入床底下，不顾大局大发脾气到“你们欺侮我这个没爹没娘的苦命人，没良心的短命鬼。”或许是她在他乍见重逢正自大喜的时候被她反手一掌重重打中脸颊，而她却哭道“将来你只帮阿九不帮我，我还是死了的好。”

要有多深重的爱意，才能经受得住这一次次近乎歇斯底里的消耗，何况袁承志对她，也不过是负责在先习惯在后，原本稀薄的一点喜欢，被这样的猜忌和怨气冲散，在她选择跳崖的时候他叫“青弟”，想来她若是听到，又会多一层伤心吧。

世上有哪个女人，不希望他脱口而出的是自己的闺名，用最温柔旖旎的语气，又何况她的名字那么好听，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而他终究待她如弟，到她将死的那一刻都不曾改口。

不知金老是仁慈还是残忍，这一跳让她变成个失去了双腿满脸只写满猜忌的怨妇，居然还让她最后与他同赴南洋。

最最消磨爱情的，从来都只是生活。对于两情相悦你侬我侬的结合尚且如此，若是有一方不够爱，又要凭借什么熬过每一日的晚霞和天光？

他从不曾负她，可也没那么爱她，所以她连指责抱怨的资格都没有，只能通过一次次的无理取闹和要死要活，将他这个人越来越近的同时，将他的心越推越远。

又何尝好过爱而不得？

温青青的执念，在于袁承志是她十几年生命中出现的唯一一抹亮色，她自有无父，跟着母亲在温家处处受叔伯兄弟欺负，一生从未得到过包容与赞同，而袁承志的出现看似像一个完美的半圆，填补好她所有的孤单无助，他随意的一伸手，便能够将她拉出身后的世界。

对于她这样绝望无力的占有。虽不赞美，不认同，却不忍苛责。

而对于大多数不那么绝望的人，如菟丝小姐，或其他如她一般的人，本可以有许许多多让自己和别人都快乐一点的选择，却因为太想要占有，而一点点亲手将自己打造的面目可憎。

将依赖和憧憬当作爱情，对别人不公平，对自己不地道，毕竟每个人生命中能够让自己心动和他人心动的机会都不会太多，何苦将自己的绝望捆绑进他人的责任，在最好的年华里，有爱情却不能快活。

这才是最最不值的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