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在其创作随笔集《天真的和感伤的小说家》中说到,经常有人会问好奇地问他:帕慕克先生,这一切真的都在你身上发生过吗?
如果是一般读者也就罢了,就连他的老朋友、一位大学教授也会发生这种情况,他们两个在伊斯坦布尔的一条街道上散步,当到了某一幢房屋前,教授说:你到家了。
实际上,这个地点是帕慕克2008年出版的小说《纯真博物馆》里主人公的家。看,连教授都把虚构与现实搞混了。
如果说《我的名字叫红》尚不至于给作家带来这类啼笑皆非,《纯真博物馆》有如此效果却也理所当然,读者总是想从一个虚构写作中找到作家本人的影子,或者“那就是他”。
此种情况在影迷中尤甚,女演员坏女人演得出色而在微博上被人围攻谩骂,不是个案,还有的被现场扔了鸡蛋。
帕慕克在上述随笔集中写道:我期望我的小说被看作一部虚构的作品,一件出自想像的作品——然而我也愿望读者相信故事及主要人物都是真实的。
为了融合虑构与真实,他说,小说家同时是“天真的”(虚构性)与“感伤的”(真实性)。读小说写小说都要在这两种心态之间不断徘徊。
2。
有很多书是不用作这种“艰难”的徘徊的,比如《百年孤独》《午夜之子》这样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它们的魔幻性使你自然而然与文字隔开些距离,不至于入戏太深。但是,无知觉的,你的情感却已经深入其中。这就是情节的虚构与情感的真实。
之所以用“艰难”二字,是因为就我们身边的读者而言,由于长期经受的都是“革命的现实主义”的教育,但又分不清现实主义与“真实事件”是两回事,所以,入戏深成了一种常态,说得刻薄些,还是艺术修养不够。
《人间失格》写得并不长。我是在QQ阅读APP看的,与纸质书不同,网络阅读的互动性非常好,读者诸君可以随时在文字间作批注,记下自己的想法,如果不设置为私密,同一本书的读者也是可以看得到的。
《人间失格》里获得的批注相当多,这些心得点评还都挺真诚的。虽然也有很多批注与想法暴露了读者艺术修养的欠缺,把虚构与现实混为一谈(比如认为太宰治就是他笔下的主人公叶藏),即缺乏帕慕克所谓的“天真性”,但至少流露了思考的努力。主人公叶藏为什么会如此之“丧”?,是个人使然还是社会逼迫?
不过,区分不开太宰治与叶藏,倒也不能全怪读者。《人间失格》的情节太像太宰治的个人自传了,仿佛是他生活的影子,他的求学经历,与他交往的女性,甚至于共同投水殉情,在小说中都得以极其相似的体现。
相较而言,另外一些留下了海量读者批注和想法的书,比如那些“兵王”的,“宠妃”的,除了“666”就是“好拽”“哈哈”“霸气”,这不是记录想法,只是渲泄情绪,其实,这类书本身也没什么艺术价值可言,跟鸡汤一样,消费底层人民群众的(我不用diao丝这个词)的生存焦虑。说白了是另一种自慰罢了。简陋的硬板床上只有一具肉身和一只孤独的右手(是不是得罪了左撇子),但并不妨碍你的脑子里想着全世界的女人。当你自己的想像力有限时,网络写手就会送上门来,为你播撒文字的(精神)自慰世界。
所以,读者的阅读趣味和潮流(阅读这么私人化的东西也会形成公共阅读的潮流,比如当下中国盛行的鸡汤和上一段述及的那些,这也是畅销书的源头),固然决定了市面上的书籍和文字种类,但每本书与文字都会自行选择自己的读者。这其实是两个相互无法触及的世界。
3。
简书“发现”里流量最高的还是讲自己在简书写作感受的文章,可见写作者们也在渴望别人的成功经验。这里面处于流量顶峰的,又是“如何写出正能量人生”的鸡汤作者们。鸡汤这个东西,跟文学没有关系,算是应用文,应用文的使用者是海量的,因为受众试图通过喝汤来改变目前的窘境(尽管只是徒劳)。文学是“诗与远方”,与当下生存无关,属于形而上的精神领域(审美及其愉悦),使用性不强,因而它总是小众的。它还需要接受者有一定的艺术修养。
不管是鸡汤还是文学,不管是业已成功的还是目前仍然平淡的。简书上的作者们,最后的指向,无疑都是出书,成名成家。这无可厚非,我也想。但是是写鸡汤还是文学,一方面是天分的问题,更多的是价值观作崇,人总是选择孜孜不倦地做一些事情,同时坚定或者不那么坚定地放弃一些事情。从这个角度看,鸡汤作者谈“不忘初心”,就有些可笑。不过,每个人都有谈不忘初心的权利。
另一个感受是,我很少看到大家在文章中谈及自己的阅读,近段时间在读哪些书。当然,也许是人家不想掉书袋,也许人家只是没在这篇文章里说。以我个人的感受,一个写作者,不管是写鸡汤还是文学,如果没有阅读的习惯,也是挺难理解的。
一个人的阅读领域和趣味,大抵也就是他自己的写作方向和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