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不停——当时只道是寻常

“感觉从那之后已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当初若是这么做的话”或是“如果换成现在的我就能做得更......”之类的感伤,至今仍会不时地袭上我的心头,感伤伴随着时间沉淀、浑浊,最终甚至遮蔽了时间的流动。在这段不断失去的日子中,如果说我还得到过一点什么,应该就是:人生总是有那么一点来不及——这么一种近似于任命的教训吧。”

在看完电影《步履不停》后,又把书重新看了一遍。《步履不停》聚焦于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日本家庭,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再平淡不过的故事。在长子纯平忌日的这一天,次子良多带着新婚的妻子和继子回家,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把“不管多热都不开空调”视为健康法则的固执的父亲,表面嘻嘻哈哈而内心隐藏着深深的悲伤的母亲,其乐融融的女儿一家,刚刚新婚的失业不得志的次子……一个个琐碎的细节,构筑起了这个家庭真实的一面。在看似平实朴素而温暖的故事中,潜藏着两代人之间的隔阂,潜藏着对人生深深的感叹和伤感。

父亲恭平是个退休医生,他与世隔绝般沉溺在自己的医学事业。本要继承父亲衣钵的长子纯平十五年前为救溺水少年而身亡,由于被父亲给予了太多的希望,他的死导致父亲和次子良多之间的隔阂。其实良多从小也有想要当医生的梦想,但是哥哥的优秀,父亲的偏袒以及时常将两人间的比较的挂在嘴边,他的这个梦想逐渐被击碎了。次子按照自己的意愿,走向艺术家之路。中年失业,靠着妻子的工资来维持,在回家面对把工作视为一切的父亲时,他希望妻子由香里能够帮助自己保守秘密。

父子两人总是话不投机,总是说不到两句就翻脸。父亲难以放下家庭之长的架子,对长子的离世始终耿耿于怀,无法认同次子的工作。次子却认为任何工作都有其价值,对父亲高高在上的姿态也是不满。父亲难掩对儿子的失望,儿子不想复制父亲走的路,却仍介意无法让父亲引以为傲,也介意父亲误将他小时候的回忆记成哥哥的回忆。

充满矛盾的父子关系,有爱也有怨。彼此最真切的感受始終隱而未言。

当良多回家,看到浴室多的扶手,意识到了父亲老了,内心很不是滋味。当良多看到父亲在面对患病的邻居无能为力,看到父亲站在以前患者的身边时多么的无助与多余,他的内心慢慢伤感起来,他终于明白父親毕生的努力。这一次,他想跟父亲说点什么,主动靠近他一步。

我喜欢后来父子三代一起步行至海边的情节。三个人一前一后走着,继子淳史两步并一步的冲下台阶,父亲也在努力的追赶孩子,良多发现在陡的地方父亲脚步慢了下来,听到父亲的喘气声,他突然很心疼。于是他停下来拿出手机假装有来电,让父亲慢慢超过自己,用不用追赶父亲的速度在后面慢慢走。

这一次,儿子看父亲拄着拐杖佝偻的背影,眼神里有了温柔。最终,父子两一左一右面对广阔的大海,剪短却带着暖意的对话,让人动容。

作品中的母亲是一个标准的家庭主妇,一辈子没有工作。她被父亲抱怨粗枝大叶,却喜欢插花,在她心里藏着一首《蓝色灯光的横滨》的歌,藏着关于她和父亲的哀伤的秘密。

她表面看着乐观,但内心藏着深深的悲伤。在长子祭日那天晚上,一只黄色蝴蝶飞入屋里,她一心认定那还是长子的化身,她再也控制不住对儿子的思念,不顾一切的追逐那只蝴蝶,令人心酸。每年长子祭日,母亲都邀请当年那个获救的孩子前来聚会,他也每年重提一次被救的经过。良多不忍,她希望母亲不要让那孩子来了。母亲却冷冷的说:『十年就忘記一個人也太快了,要是沒有一個痛苦的人,痛苦的人就是我們。』这么多年来,母亲的怨愤始终都在,她无法原谅他,不管过了多少年,对于一个母亲而言,失去孩子的痛苦永远都在,她只能这样让自己好受一些。故事中有一个细节出现了好多次。母亲每次见到儿子都要提醒他看牙齿, 过年回家儿子睡觉睡到一半的时候,每年的贺卡上最后一句时,父亲过世母亲住院慢慢出现痴呆症状时,在她记不住亲人的名字把两个儿子混在一切时,甚至无法再继续和他人对话时。然而,直到母亲去世后,儿子才开始看牙齿。也许,冥冥中,看牙成了儿子“我”与母亲的某种联系了吧。

送走儿子后寡言的医生父亲念叨:“下次来的时候就是新年了。”与此同时儿子坐在远行的大巴上长舒一口气:“这次回家了新年之行总算可以省了。”转瞬下一个镜头就变成空的风景。

很久以后,当良多收到母亲病倒的通知单慌忙赶回老家时,玄关已经摆好了过年的应景花卉,冰箱里也准备好他最爱的火腿、锦蛋,母亲是满心期待的等着他们一家回去。没想到,那年的新年,是在母亲住的医院和空空的老家之间往返奔波度过的。后来,玄关的花枯萎了,我们还是舍不得扔。因为在心里已经隐约感觉到,那将是母亲最后的插花了。 

结尾处,镜头对着年迈的父亲和母亲,两人慢慢的走在一段长长的石阶上。次子的画外音缓缓道来:“三年后,爸爸死了。我没有和他看过一场足球赛。妈妈一直和爸爸吵架,直到他死去。但是她很快也就随着他去了。我从没有开车载过她。”

多年后,次子生活已经转好了,一家人再回到老家拜祭母亲,像母亲当年祭拜哥哥的方式一边给墓碑浇水,一边说“今天那么热,这样舒服点儿吧。”终于如母亲生前所愿,他们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并且买了一辆车,不需要再辛苦的走那长长的山路了。也许,在回程的路上,他们还会遇到那种熬过冬天的变成黄色的蝴蝶吧。也许,那是母亲变得呢,也许他会像母亲给他讲故事一样他讲给小女儿。

 

          我们总是步履匆匆,未停下脚步,然而还是会错过一些事情。慢慢的我们开始学会与岁月握手言和。昔日的纠结,终会找到答案。然而该做的事情还未来得及做,至深的爱却来不及表达。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感觉,它是那么的真切,极其柔软的在述说我们每个人都曾经历的感受,那就是——遗憾。之所以令人遗憾,是因为它在我们心底是有分量的。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爱”是不是就可以传达?“遗憾”是不是就能够少一些?

        人们常常说要珍惜,“珍惜当下的人和物,别等到逝去了再追悔莫及”。珍惜这个词语的分量轻了一些,如果当时那份情谊抵得过情绪,谁可能平白无故地不珍惜?“当时只道是寻常”,无论过后如何感叹,若将自己重置于当年,或许道出的也还是“寻常”——很多时候,人不经过就无法切实地懂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明知因由却还是在乎,越亲近越了解便越无法包容,逃开吧、负气吧、计较吧……这便是谁也甩不开的人性啊。但即便如此,人们沉在心底的情感却并未因此消弭,只是有时潜得太深、暂时看不太清:从这角度来看,“珍惜”二字似乎就变得太轻了。在人生的道路上,即使你走啊走,错过的终是错过。然而每个人却在生命的错过中不断沉淀,我们的生命也在这个过程中变得厚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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