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窗外霓虹闪烁。
“嗨，我可以坐在这边吗。”
“好啊。”
“我是凛。你是这的乐手吧，上次来做采访的时候看到你在台上表演了。”
“雷。”
这里是2077年，成都，界外人爵士酒吧。
“采访？不会是采访龙那家伙吧。他有什么故事啊。”
“上次的采访点击很不错呢。我是个自由记者，一直在写能力者的故事。”
她口中的能力者，可不是什么漫画里的变种人那种能上天入地吐水喷火读心的玩意，而是最近二十年突然开始出现在老城里的现象，一些人开始获得各种奇奇怪怪的能力，但我所见过的最多也只有极端耐寒耐热者这种了。还有像这里的店主一样的不眠者。
“嗯？我怎么听到了关于我的坏话？你才是那个没有故事的同学吧。”
这就是龙。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变魔术似地出现在了吧台后面，穿着他那一身打理地一尘不染的酒保服，梳着背头，有着那种民国绅士的风范，这也许来自于他在每个不眠之夜读的那山一样高的书吧。对了，这家伙真的会在这个年头只读快要灭绝了的实体书，真是个老古董。
虽然他可以雇别人来干酒保这种活，但是放着他那非人的精力不用也白不用。
“既然你们已经认识了，”他熟练地倒好三杯白兰地，把其中两杯向吧台这边的我们一推。
“感觉我们能成为很棒的朋友，敬这不眠夜！”
2
黑色。
头疼。
白色。
陌生的地方。
无名的悲伤。
“你醒了啊。”
是雷的声音。
……
……
……
话说自从人类几乎攻克了一切疾病之后医院这种东西几乎就只是一个来治疗伤痛的地方了啊。这是我第一次来医院，和书上和电影里描写的完全不一样，陈设洁白无瑕，也丝毫没有药水的味道啊。
我花了半个小时才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大概是昨天喝太多了，竟然晕了过去。依稀还记得雷在台上弹吉他的样子。
雷说我头撞在了吧台上，怪不得头这么疼。
本小姐引以为豪的酒量出了什么问题啊。要不要作为都市怪谈调查一下……最近老城里这些奇怪的健康问题……
“龙那家伙呢？不来问候下我这个病号吗？”
……
“谁知道呢，大概在白天找到这位神秘先生永远是不可能的吧。”
-2
“当这个家伙把合成器搬上来的时候我简直准备要炒他鱿鱼了。”
“爵士这种东西就是关于不拘于形的，不然为什么我这种吉他手要混在爵士乐队里。爵士本身就是最前卫的音乐的代名词啊。”
“而你面前这位原教旨主义者，”
我转过头面对着凛，指着龙说，
“永远接受不了新东西。谁知道他为什么一开始要雇我来当乐手呢。”
我们三个相见恨晚，已成至交，每晚我们三个都聚在这里。
凛一个胳膊靠在吧台上，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上拿着酒杯，脸上已有半酣的红晕，温暖的黄光和窗外的霓虹交织在一起，映在她秀气的笑容上。
今天她穿了一件印满了红色玫瑰的外套。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龙拿起杯子往我杯子上碰了一下，露出了一抹坏笑。
“你知道人们为什么喜欢喝酒吗？”
“因为它难喝。”
3
黑色。
白色。
熟悉的地方。
无名的悲伤。
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醒了啊。”
不知为何我躺在这里，雷坐在床边一脸颓废的样子。发生了什么？昨晚，还记得昨晚他弹吉他的样子。也不知道龙现在在哪里。
话说自从人类几乎攻克了一切疾病之后医院这种东西几乎就只是一个来治疗伤痛的地方了啊。这是我第一次来医院，和书上和电影里描写的完全不一样，陈设洁白无瑕，也丝毫没有药水的味道啊。
-1
“话说记者大人，所谓的能力者到底是怎么来的啊，你一直在采访能力者，你一定知道些不为人知的事吧？”
“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多，什么河水里的神秘化学物质啦，政府的秘密实验啦，人类基因的集体突变啦。反正没有太强大的能力官方也是不会管的，倒是有一点，比起获得了某些好处的人，传言说畸形儿越来越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病症也在城市的阴影中蔓延。”
1
黑色。
剧烈的疼痛。
我是谁。
睁不开眼睛。
消毒水的味道。
血的味道。
……
“医生，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天早上她醒来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在学院的时候研究过好多这种案例，但是一点都不符合她现在的情况，看起来现在她的大脑每天在睡觉时就会清除一整天的所有记忆，我有种猜测，你有没有听过那些最近越来越多的能力者，我接触过很多这样的人，在受到像严重外伤这种刺激后，才获得了能力，我猜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基因片段被激活了。而她现在的症状原本是人脑正常的机制，人们会通过睡眠过程清除许多无关紧要的记忆，来为第二天腾出余地，但现在这个过程对她来说比普通人来的严重了无数倍。不过这大概就谈不上是什么能力了吧。可以说人们忘记是为了明天的记得。”
“而现在的她，记得只是为了明天的忘记。”
4
“你最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完蛋了，凛知道了，在我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她之前，我颓废地又一次坐在她床前，十点。她每天都会在这个点醒来，我会告诉她编好的谎言，然后在她的床边陪她度过一整天。
而这次我说漏嘴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吧，昨天你喝了不少，龙送你回家，我在还留在酒吧里收拾乐器。”
……
5
白色。
醒来。
家里。
幻痛。
无名的悲伤。
床边不知为何摆着一台Walkman，这不是龙最骄傲的收藏吗，那个老古董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啊。昨晚……
拿起来，带上耳机，播放。
“这里是雷，当你听到这盘磁带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也不知道你是第几次还是第几百次听这盘磁带。”
“这是我从雷的东西里翻出来的，他最爱的东西，现在它属于你了。毕竟你是他最喜欢的人。”
“我已经无法再面对你，你每天都会问我同样的事，我每天要告诉你同样的谎话。”
“我从来没告诉过你我也是能力者，我的能力是永远不会忘记。大概就是人们口中的超忆症吧。我从来不愿炫耀种事，因为这在我看来根本不能算是什么天赋。”
“正因为这能力，每次和你对话都会让我想起那个被噩梦缠绕的不眠之夜。”
0
深夜。
凛和我走在一起。
我想象着等会跟她表白的样子，这件事我已经筹划了好几周了。我今天特意请雷别急着回家待在酒吧里。
去新城市的大迁移运动黯淡了曾经不夜城的灯火，现在老城里只剩下十万多人，界外人大概是全城最后几家会彻夜不打烊的酒吧。当然不打烊也意义不大，以前到了这个时候也只就剩我一个人了。
但今天是两个人，我好希望以后永远都是这样。
在没有了灯火和喧嚣的城市里能看见完美的星空。
“那里是金牛座，就在那里，在那片天空中曾经出现过比太阳还耀眼的超新星爆发，中国古人把它叫做天关客星，你能想象蒙昧中的古人对着它惊慌失措，顶礼膜拜的样子，就像你最初闯入我的世界一样，你的一切让我觉得相信的那个‘太阳’，也就是我曾经以为完整了的人生是那么的暗淡无光。”
“后来的人们在那颗星星的位置上发现了蟹状星云，那是人类见过最美的事物之一，就好像你是我见过最美好的事情。”
“以后的每个不眠夜，你愿意和我一起度过吗。”
今夜的星空格外的美，街道格外的寂静，寂静到我能听到她的呼吸，还有远处街角传来的脚步声……
6
“我本来是估计好时间小跑着去祝福你们的，结果……当我到的时候，龙已经倒在了血泊里，你头上受了一击晕了过去，三个身着兜帽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你包里的东西狼藉的散落一地，钱包被掏空了扔在远处。”
“你们被打劫了，不知道是龙那家伙逞强搞砸了还是那些混蛋们本来就不会放过你们。龙不在了，幸运的是你活下来了，但是失去了那晚的所有记忆，以后的记忆也不再延续了，每天你的记忆都会重启，而为了让你好好养伤，我每天都要告诉你同样的谎言。”
“也许老天爷真的在为了什么上辈子的罪孽惩罚着我，这该死的超忆症让我丝毫无法忘记那晚的一丁点事情，我清楚的记得每一个细节，当你提起他的名字的时候我都要重新记起一切。”
“记得你那件玫瑰外套，还有他躺在那朵血液玫瑰中的样子。”
“记得我趴在他身上时他仅剩的一点呼吸的温度，记得你头发散落在地面上的样子。”
“记得我的惊慌，记得我的失措。”
“也许有一天你会记起来吧，医生告诉我世界上第一例这样的情况是一个叫H.M.病人。最终他竟然记住了一些事情。”
“但我其实不抱希望你真的会想起来啊，只是想替那家伙永远照顾你。”
“可是啊，警察竟然找不到那晚的凶手，那些家伙把我搪塞了一顿，叫我节哀顺变，意思大概是不会再管这个案子了。”
“而你不知为什么最近越来越多地能识破我的谎言，我无法每一天告诉你一次那晚的事情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崩溃也不会再有人来照顾你了。”
“这两天你伤好了可以回家了，我也终于下定决心去追查那些无数次出现在我噩梦里的那些奔跑着的身影。他们的身高，穿着，走路姿势都刻在我脑子里，再见到的话我一定会认出来的。”
“此刻我也许正在某个城市的阴暗角落寻找着那些混蛋兜帽男吧。”
7
“凛？你怎么来了”
他一个人在台子上摆弄着那把已经被他玩到极致的吉他。
弹的是Pat Metheny的《The Way Up》，是我最后一次听他表演的时候他弹的曲子。
这家伙还真是直男癌到极致了啊，一个人坐在酒吧里，舞台的整面墙上都贴满了收集来的线索，好像自己是那种电影里妻离子散一心寻仇的男主角一样。
“我为什么不能来？你还真是冒失啊，一个人承担这一切什么的，真是太蠢了，一心找死啊。我可不想有一天写些什么‘一男子闯入罪犯窝点被抛尸街头’这种故事啊”
“那你想写什么嘛。”
“‘雌雄义警智劫贼窝为友报仇枪枪爆头’怎么样啊。”
虽然不记得，但我知道现在他脸上露出的笑容大概很久不曾露出过了吧。
“哇你不会真的要……”
“开玩笑的啦。不过有了本大记者的调查能力找到那些家伙的机会也会更大吧。”
“可是你的病……”
“哎哎哎，超忆先生不能照顾下我嘛，放着那么好的记忆不用我还需要我的记忆嘛。”
一边说着，我一边从吧台后找出了龙的珍藏。
倒了三杯白兰地。
像以前一样。
“话说啊，我还意识到一件事，你和那些医生们是真的蠢啊，如果是睡觉会清除我的记忆的话，不睡不就行了。”
我们端起酒，碰了杯，又向着桌上那个杯子碰了杯。
窗外霓虹闪烁。
“敬龙。”
“敬龙。”
“敬这不眠夜。”
“敬这不眠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