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问一个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在夏官营生活过的人,军区空军大院里哪栋建筑最气派,我想大多数人都会有和我一样的回答,兰空大礼堂。
1970年4月18日,妈妈带着我们兄妹三人从西安乘火车来到夏官营,和爸爸一起来接站的还有几位电影放映队的战士,随车托运来的行李被装上一辆卡车,我和那几位战士一起爬上了车厢。车进司令部大门,刚拐个弯,一栋好漂亮的建筑立在右前方。一个战士告诉我,那是大礼堂,他们放映队就在二楼。
大礼堂漂亮、前卫、庄重,用现在的话说那是大院里的地标性建筑。相信许多人、许多家庭都会有在大礼堂前的留影。五十年后,我们重回夏官营,三百多位当年的大院孩子又集结在了大礼堂前,儿时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大礼堂不仅是照相的背板,它𠄘载着我们那个时期太多的快乐。
新电影大多在大礼堂放映,凭票对号入座,电影票是免费发放的。对于我们政治部的娃娃来说,手里是不会缺票的。偶尔兜里还会多出一两张票,吃过晚饭就会早早地跑到大礼堂,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不是去当黄牛,而是寻找有没有缺票的熟人,借机虚荣一下。不过这种显摆的机会并不多,没票的女生很少去礼堂前等候,而没票的男生可能早就从厕所窗户翻了进去,礼堂的前三排一般是不发票的。这种情况下,你会比较一下两张票的座位,看看那张挨着更可心的邻座。
电影一般连放两场,我们经常跟着看两场。电影《春苗》连演了三场,我和庞军就连看了三场,那时候的李秀明真漂亮。
内部电影也是凭票入场,所谓内部电影就是尚未允许公开放映的老电影。内部电影只限部队干部观看,除了要票之外,还得有一身四个兜的军装。庞军和吴翔的父亲都在文化部工作,庞叔叔还兼任俱乐部主任,通过庞军和吴翔我看了很多部内部电影。放内部电影时,你别着急,在远处静静地待着。待估摸电影开演后,礼堂前厅已经没什么人了,你去双号的大门外轻轻地敲几下,事先有约定暗号的,很快就会有人开个门缝让你进去。然后在最后两排找个座位悄悄坐下,此时正片可能尚未开始。《三进山城》,《柳堡的故事》,《野火春风斗古城》等影片都是这么看的,而观看《中途岛海战》和《山本五十六》的地点,则是在二楼放映室。放映室的墙上有三个孔洞,放映机占用了两个孔洞,另一个孔洞用于观察场内情况,也正好用于我们观影。吴翔没有️和我们一样挤在洞口看电影,他在一旁帮忙放电影,开机,换带,甚至断片连接他都能鼓捣两下。后来吴翔回老家江苏下乡,招工到江都油田后,还干过一段电影放映员工作呢。
听说要放映苏联电影《解放》了,我们几个都很兴奋,当我们还打算进入放映室观看时,庞叔叔给我们浇盆冷水,他说,这部电影的观影范围提升到连以上干部,门口收票的都是排长,你们就甭想进去了,我们很失望。后来宋林兵约我从暖气沟钻进了大礼堂,爬到了舞台上方的射灯箱里。观众入场的同时,警卫连的战士也上了舞台顶部的悬架,宋林兵等十几个被逮住的孩子在银幕上列成一排,亮相之后被送出礼堂。我趴在灯箱的底部躲过了搜查,但再也没敢探出头来,蜷缩在小小的空间里近六个小时。第二天上学时,宋林兵问我电影好看么,我回答,差点被尿憋死。
大礼堂不时还有文艺演出,有兰空文工团的演出,有下属部队的文艺汇演,还有空军和地方文艺团体的慰问演出。由于演出场次的限制,演出票可没有电影票那么富余。但是看个彩排什么的还是很便利的。庞军认识文工团许多人,也知道许多事,他说新版《渡江侦察记》的男一号曾是文工团的话剧演员,那个刚刚从天津特招来的男中音嗓音特好,形象略微欠点分,适合在幕后演唱。庞军讲了许多文工团的轶事,我一件也没记住。
前些年,在一次朋友的饭局上,大连电视台的李新和我邻座。李新曾是兰空文工团的演员,文工团撤销后和叶蓁楠先后回到大连,李新成为大连电视台的第一位男播音员,叶蓁楠成为大连电视台的第一位专栏节目的女主持人。李新说,当年文工团里有很多人都改行了,人生无处不舞台。
李新说的文工团的许多人,我几乎都记不起来了。那个在央视当记者的长江我是知道的,但原来在兰空文工团当话剧演员的常江我则一点印象也没有。我问李新,记得有一个吹笙的小孩,李新说,他叫王勇,穿军装时才十一二岁,后来考入了中央音乐学院,现在也是个名家了。还有一个吹唢呐的左翼伟,六十岁了还能开独奏音乐会。我对这个人似有印象,他来夏官营时和我们年纪差不多。
大礼堂二楼还有一间房子挂着创作室的牌子,里边有个画画的军人叫师峰光,吴翔经常去和师老师学画,有一天我看到吴自宽叔叔在画室拍照,说是在帮师峰光拍作品小样,要送往北京参展。那时候师峰光正在画一幅有关毛岸英题材的中国画,后来听吴翔说,那幅名为到劳动大学去的作品被中国美术馆收藏了。
几年后,电影队的乔良也进了创作室,由放映队的修理技工成长为军旅作家,最后成了军事理论家和评论家,大礼堂里出名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