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春天

二零一五年三月十五号

公园里,一对父子正在放风筝,孩子无忧无虑的放声大笑着:“爸爸,再高点,再高点!”父亲拉着线,但似乎并没有被孩子的好心情影响,他的脸上挂着疑惑和恍惚的神情。和孩子一起放风筝,好像是昨天就做过的事,可如果真的昨天放了风筝,为什么孩子今天还如此兴奋呢?大概是因为小孩子做什么事都充满活力吧,父亲稍稍放下了心。

“哎呀!”孩子突然摔倒在地上,春天由于穿的少,血已经从裤管里流了出来。父亲手忙脚乱的抱着孩子跑到树荫下,树荫下竟然有一个急救箱,不知道是谁落在这里的,时间紧急也来不及找失主,只好先用了。打开急救箱,拿出碘酒和棉签,棉签只剩下三支了,用一只就好,父亲想既然是别人的东西也不好用太多。简单包扎后,父亲让孩子在树下休息,而自己去找急救箱的主人。公园里转了一圈竟也没人看到急救箱是谁放在树下的,大概是早就在那了,孩子受伤刚好看到实在是太凑巧了。父亲急着回去看孩子的伤势,没有注意到公园里的人看着他的奇怪眼神。

小可是专程回来看爷爷的,爷爷年纪大了不能出远门,小可上学又不在家乡,所以暑假专门过来陪爷爷住一段时间。

饭桌上,小可闲聊到今天在公园里的这段小插曲,爷爷问道:“是不是一个男的四处不停问有没有看到一个急救箱的主人?”小可惊讶的看着他,爷爷叹了口气,低声喃喃的说道:“也是个可怜的人呐。”

二零一六年三月十五号

“爸爸,再高点,再高点!”

绝对之前跟孩子一起来放过风筝!父亲觉得这一幕场景尤其熟悉,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而稍微想回忆点以前的事便会头痛欲裂。

“爸爸,你怎么了?”孩子终于意识到了父亲的失常,“如果不舒服的话今天就不放风筝了,我们回家吧。”孩子长大了,比小的时候懂事了,体贴人了,父亲安慰的看着他,可是孩子毕竟还是孩子,脸上挂着难抑的失落,眼睛看着风筝仿佛移也移不开,那摸样真是让人心疼。父亲是爱孩子的,心里的烦事先暂放一边吧,陪孩子开心是最重要的。父亲重新放开线,风筝又飞上天空,同时飞上天空的,是孩子喜悦的心。这才是最值的,父亲看着孩子的笑容觉得心神奇般的平静了下来。

“哎呀!”糟了,孩子把腿摔破了!父亲急忙抱起他,往树荫下走去,拉起孩子的裤子,看到有些许的血迹正从伤口处往外冒。奇怪,我怎么会知道摔流血了呢?父亲摇摇头,没时间想这些了,这是谁的急救箱,先借来用一用。

打开急救箱,里面正巧有碘酒和棉签,可棉签只有两根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找到失主再重新给他买一盒好了。包扎好伤口,父亲便四处去问谁放了一个急救箱在树荫下。

“爷爷,我这次怎么又看见他了”小可吃饭时跟爷爷抱怨,“去年他就问是不是我的急救箱,今年怎么那个急救箱还在那里啊?”爷爷说:“他不是故意来烦你的,他记忆力不好,总记不得过去发生的事,就一句话的事,你哄着点他,我们平时都这么照顾他的。”

二零一七年三月十五号

今年小可又来看爷爷了,他有意走到公园想看看那位父亲是不是还在。不出所料的,父亲今天又出现在了公园里,小可悄悄的跟上他,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拿出了随身带的风筝,缓缓的放开线,风筝飞上天后,他就怔怔地看着风筝也不说话,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一只风筝了似的。小可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有点无聊,正想转身就走,突然父亲像疯了一样扔下手里的线便往一棵树下跑,手上好像抱着什么东西,小可急忙跟上他。在树荫下,小可终于看见了那个传说中的急救箱,他看着父亲拿出碘酒和棉签,棉签盒里只有一根了,那位父亲犹豫了很久,仿佛在思考该不该拿,终于还是掏出了那根棉签。他拿着药水呆滞了很久,久到小可差点就按耐不住想要过去跟他说话了才站起来,他放下药水,走向人群。

“请问那颗树荫下有一个急救箱是你们的吗?不是吗?那你们看到是谁放在那的了吗?是这样的,我儿子的腿摔伤了,我自作主张用了里面的药水,麻烦你们看到失主告诉我好吗?”

小可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窖一般,动也动不得了。儿子?他看了这么半天,他哪来的儿子!

小可跌跌撞撞的跑回家,他一定要向爷爷问清楚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喝着爷爷亲手泡的茶,小可的情绪终于缓和了许多。

“本来我不想跟你讲他的事情,但你今天看到了,我要是不说你估计会一直烦恼下去。他以前记忆力没有问题,是个医生,家庭美满事业有成。他也真的有个儿子,说起他儿子,可是我们这一片所有人的开心果。长得很可爱,才七八岁却非常懂事,他经常带着儿子在公园里玩,每年春天也总要一起放风筝。本来生活太太平平快快乐乐,可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的这么突然。前几年的春天,他的儿子不小心在放风筝的时候摔伤了腿,他看出血了,便将孩子抱到树荫下让他休息,自己回家取急救箱。这个公园全部都是老熟人老邻居,可不幸还是发生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不见了。警察局立案,发动亲戚朋友一起寻找,几年都过去了,一点音信都没有。他一直不肯相信儿子被拐走的事实,也一直无法原谅自己,慢慢的,他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唯一记得的就是他的儿子,可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坚信他儿子就在自己身边。从那之后,每年春天花开的第一天,他都要到公园里放风筝,潜意识里会重复那天发生的所有事。”

二零一八年五月十五日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往年三月末天气就渐渐转暖,花儿也悄悄开放了,可今年知道五月冬天才稍感消逝。

小可特地搀着爷爷来到公园感受春天迟来的气息,却看到父亲飞快地从他们面前跑过。父亲跑到树荫下,那个急救箱里却已经没有棉签了,父亲愣了半响,失声痛哭出来。这一哭仿佛是触到了内心最深的痛处,仿佛一辈子的眼泪都在此时决堤。他像个孩子抱着心爱的玩具一样紧紧地抱着急救箱,就好像只要急救箱还在,就戳不破这个美丽的泡沫。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他的春天怕是不会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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