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刹车
1
据说人是有气场的,当官的,举手投足间就有官威,杀狗的,狗见了就怕。据说狼能闻到20公里以外,猎人的气息。
梅野说,人起杀人心的时候,伪装得最好。说完抚摸着办透明的咖啡杯,似笑非笑地盯着巧儿。巧儿下意识地裹紧了黑色的风衣。轻轻地问梅野,为什么?梅野哼笑了一声,淡淡地说,比如我杀王良的时候,他还在和我尽情地做爱。巧儿打了一个冷颤,站起身拉开了百叶窗。一道道刺眼的阳光顺着缝隙直刺到梅野的脸上。她回头撒娇似的对梅野说,多漂亮、阳光的姑娘,心里这么狠毒啊。说完,端起咖啡,一只手紧紧夹在腋窝下,抱紧了自己。
窗外阳光温柔地爱抚着城市,每一条都让人感觉到温暖和惬意。梅野觉得阳光有些刺眼,走到巧儿身边,轻轻地拉上了百叶窗,对着正在欣赏街景的巧儿,阴阴地说,王良还得死一回!
2
还有什么比钱更重要?是女人。但是爱着一个女人的男人没有钱,女人迟早会醒悟,爱情可以不要钱,所以最廉价。
大志的情人很特别,不是因为她小姨子的身份特别,是这个女人本身酒透着那样特别,身上的味道,穿衣打扮,甚至她穿过的袜子,大志都感觉与众不同。每当她坐在自己的身上曼舞轻摇时,大志总是有种喷薄欲出的快感,一瞬间就天旋地转了。
他回味着惠儿的一切,不自觉地踩紧了油门。车灯泛出昏黄的呓语,侵犯着漆黑的柏油路。南天上,半截惨白的月亮,面无表情地面对着几亿年的好兄弟、好邻居,就像没有了激情的夫妻。天边,隐约有黑压压的云涌过来,马上就要大雨倾盆了。
大志实在忍不住了,停了车,站在路边开始撒尿。这是一段两个城镇间的公路,大志之所以选择在这里解决问题,是因为,公里北侧有一个天然的沙坑,满山遍野的榆树,正好是解决这类问题的理想之地。当然,大志在这段路边解决过不少麻烦,包括她妻妹的丈夫。大志还是有意避开了曾经发生车祸的地点,本来没想过停车撒尿,可是这一路连续的想起惠儿,不自觉地猛喝凉水灭火,终于挺不住要撒尿了。
这是司机的通病,站在路边撒尿。刚坐回车上,一个男人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敲了敲大志的车窗,大志探出头去,心想荒郊野外的怎么会有行人呢?来人倒是客气,直接拿出一打百元大钞,对大志说,要去松子镇,求带一程。
大志只看见眼前晃过的鲜红的票子,直接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这段路边有几处村庄,也许是着急到镇里办事的农民,大志想,反正有钱赚,自己身高膀大。
一朵云先走过了月亮,月亮似乎眨了眨眼,就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嘴脸。
3
大志没有说话,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到惠儿身边,他的火气还没有消散。突然,他闻到了一种非常熟悉的气味。这让大志有些走神。大志不懂什么叫荷尔蒙,但是他知道,只要闻到惠儿身上独特的味道,立刻就神魂颠倒了。他问过自己的妻子,惠儿身上怎么总是有一种奇怪味道,一进家门就闻得到呢?妻子说,那是洗衣液的味道,惠儿用一种很小众牌子的洗衣液,一般人不习惯这个味道。大志暗地里撇了撇嘴。后来,他问惠儿,惠儿告诉他,那是想他的味道。
可是,现在的车里,竟然有着惠儿独有的味道,大志转过头想搜寻一下。乘客似乎看出了什么,问大志,怎么了?大志疑惑的说,车里好像有什么味道呢?乘客笑了笑说,我身上的。大志非常疑惑,转头问,什么牌子的洗衣液么?乘客哈哈地笑起来,伸手翻开了衣领。大志差点没吐出来。乘客的脖根上赫然长着一个脓疮,正从中间的孔洞里往外渗着血水。乘客合上衣领,说,外出打工的时候,工友不小心用射钉枪打的,钉子上有毒,从此就没好过,是一场意外。大志唔了一声,瞬间再也想不起惠儿的缠绵悱恻。乘客接着悠悠地说,这世间人心难测啊,他其实是故意的,他是我小姨子的丈夫,也就是我的连襟。大志不由自主地用力踩了下油门。乘客似乎并不在意车子的抖动,继续叹息着说,他其实是想弄死我,因为他和我的老婆,也就是他的小姨子,早就睡在一起了。大志的心抖了一下,不过脚下却再也没慌。乘客看看大志,问道,你说,为什么人起杀心的时候,最不容易被察觉?大志苦笑了一声,摇摇头说,咱怎么知道,咱又没起过杀心。乘客转过身盯着大志嘿嘿笑起来,说,我被算计过,所以我能感受出来,你车上不仅有情人的味道,也有血的味道。
大志的心已经绷起来了。他和惠儿的事儿,任何人都不知道。唯独这个搭车的男人,却像什么都知道一样。是的,自从与惠儿一起之后,他与连襟一起外出务工,确实想过用射钉枪杀死连襟。就在他把射钉枪对准了连翘的脑袋的时候,因为工地出了事故,其他工友一声惊呼,连襟才侧过头,大志的钉子直接就钉在了连襟的脖子根上。乘客似乎很不在意,意味深长的看着大志,缓缓地说,就在今天,他们俩还合计着要制造一起车祸,撞死我,嘿嘿。
窗外突然下起了雨,大志急忙打开雨刷器。雨刷器刮着车窗发出吱吱的响声,刺耳、刺心。
是的,大志想过如何处理掉他的情敌,小姨子的丈夫。就在这样的雨夜,大志假意要去拉货,拽着连襟上了车,因为自己喝了酒,由连襟开着车回松子镇。大志早就预谋着了,说是要安装柴油暖风,把驾驶室的后壁凿了四四方方的一个洞,用塑料简单封着。就是这样的雨夜,在连襟疾驰着的时刻,突然踩下了刹车……
4
乘客似乎没有注意到大志的脸色,依然自顾自地说,我爱我的老婆,虽然她对不起我,可是我真心不想伤害她。本来,我想要一走了之,成全他们的,可是,我的孩子会不会接受一个离家出走的父亲?他们不知道真相,将来会不会恨我?恨一个不辞而别、不负责任的父亲,然后叫另一个害他们家破人亡的仇人为爸爸?所以,我决定把事情说出来,去法院起诉离婚。我也让他妻离子散!让他的子孙永远以他为耻。说着,乘客握紧拳头用力地砸向了驾驶台。
吱嘎!大志刹停了车子,转过头恶狠狠地看着乘客,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阴森森地问,你还知道什么?乘客漠然地看着大志,突然凑到他脸庞,诡异地说,这么快的速度你踩刹车,是要出大事故的,会死人的!
惊恐有时候会变成一种愤怒,比如你总偷窥镜子,想着会不会出现鬼魅,你就越发想好好看看,然后怒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此时的大志,就像看着鬼怪一样,盯着乘客,冷笑着说,那你就陪着他作伴去吧,做一对窝囊废的乌龟王八蛋。一只手摘下了挂在驾驶座旁边的管钳,一下一下砸向了乘客。乘客嘿嘿的冷笑着,直到发不出一点生息。
大志近乎疯狂的每砸一下,嘴里胡乱说着往事。惠儿那么爱你,你个窝囊废,你给过她什么?家徒四壁?负债累累?是常年不归?是独守空房?我爱惠儿怎么了?我给她吃、给她穿、给她人前的脸面和尊严,我怎么就不能爱她?孩子病了,公婆病了我去医院,你在哪里?挣钱挣钱,年年到头,你的钱呢? 还不是入不敷出?你个窝囊废,要不是这些年我接济你,惠儿早就离你而去了!你还有资格跟我抢惠儿? 你还要弄我妻离子散?我呸!
乘客的眼睛暴突着裂开,愤恨地瞪着大志,嘴角却挂着一丝微笑,似乎是嘲笑,更像是某种解脱。只是脖子根的脓包里,不时还有血水在渗出,不时冒出一个泡泡。
5
大志趁着大雨,匆匆把尸体掩埋进了旁边的树林里。大雨洗刷着地面的一切,包括曾发生过的罪孽。大志把车门全部打开,任由暴雨冲刷进驾驶室,直到大雨渐小。做完这一切,他疲惫地钻进车。坐在湿漉漉的座椅上,颤抖着打着了车。雨已经小了很多,雨刷器让然吱吱地想着,不过没有了刚才的急迫,显得有些疲惫。
大志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像梦一样,看着湿漉漉的副驾驶,没有一丁点血液的颜色,自己满身的泥水劈里啪啦的往地板上滴落着。也许是因太疲惫了,他的眼睛已经半开半合。猛然间,他看见后视镜里,一个熟悉的面孔在望着自己。像极了他的连襟,一个已经死去半年的人。正手把着驾驶室的门,使劲的向外拽着。大志整个人都激灵起来,汗毛直竖。窗外的男人,面无表情,死死地拽住车门。大志歇斯底里地喊着,疯狂地踩着油门,左右摇晃着方向盘,想用惯性把这个男人甩下车。他不敢看向旁边的车门,只是一个劲的加速,一个劲的左右摇摆着车子。听见轻微的咚的一声,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后视镜,才发现男人早就被甩下了车,在后边的公路上翻滚着。
大志怕男人再爬上车,更加用力地加速。货车在公路上疯狂地划着S线,每一处转弯,都能听见轮胎与柏油路面接触的擦擦声。直到后视镜里再也看不见那个男人,大志稍微松了口气,突然,前边的路上,一个穿着白衬衫,满身是血的人横在车前。
大志本能地猛踩下了刹车。
6
梅野打开了电视机,一面用手抚摸着咖啡杯,一面看着晨起的新闻报导。都是关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的新闻。巧儿随意换着频道,直到报道一场车祸的新闻频道,梅野,摆摆手,示意巧儿停住播台。主持人近乎不相信的报道着,因为暴雨导致路面湿滑,一辆中型货车高速行驶过程中紧急刹车,货车所装载的钢管,从后贯穿驾驶室,导致驾驶员胸部被钢管刺穿,意外身亡。据交警部门透漏,半年内,同一路段已经发生两起类事故。再次提醒广大司机朋友,雨天路滑,请谨慎驾驶。下面,我们采访下幸存的副驾驶乘客,您好,请您叙述下事发经过好么?一个30左右的男子,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左侧脖根,大有受伤后痛苦表情,磕磕巴巴地诉说着事件的经过。
巧儿喝了一口咖啡,嘲讽地说到,大雨天的开什么快车啊,还刹车刹这么急?梅野接过了话头,幽幽的说,其实,他早就该刹车的吧,只是,这世间很多人做不到适可而止,总是要执着下去,人不懂提前刹车的道理,那么最后,命运最终会来一次紧急刹车。巧儿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转过头问梅野,刚才新闻里那个幸存者说他叫什么来着?
梅野轻轻抿了一口咖啡,淡定的说,他说,他叫,王良。
电视机里继续播报着新闻:虽然经过暴雨摧残,松子镇公路两旁的扫帚梅花儿却开的更多更鲜艳,不禁让人们感叹这种土生土长的野花生命如此顽强,让人啧啧称奇。
听完,两个人会心地一笑,共同举起了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