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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姓顾，叫顾家宁。我想凡是听过我名字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字的背后代表什么意思。没错，我家里不安宁。
小时候，我也会好奇地问爸妈，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字。妈妈说希望家里安安宁宁的。我不懂。
直到有天晚上我看见他们打架，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乱摔乱砸。看见那飞溅到眼前的玻璃碎片，我害怕极了。原来就这是家不宁。后来他们又吵闹、打架，我就在旁边安安静静地蹲着，什么也不敢做。
没过多久，他们就离婚了。离婚的那天，他们分好了所有财产。唯一等待分配的就是我了。妈妈问我愿不愿意跟着她，爸爸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我仰头看了看妈妈，又仰头看了看爸爸。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见我没有动静，爸爸喊了我的名字“家宁”。我转身过看着爸爸，身体像个提线木偶般走了过去。身后妈妈突然大声叫出了我的名字“家宁”，我转过身看着妈妈饱含眼泪的双眼，想起来他被爸爸欺负时的样子，顿时感觉妈妈好可怜，我就跑向她想去擦她的眼泪。妈妈蹲下看着我，又露出了笑容。
那一天晚上，爸爸拖着一个行李箱走了。那一年，我七岁。那一年，我不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
02
爸爸走了，好几年都没回来过，我渐渐的明白了离婚的意思。
我上小学了，妈妈在市里面找一份工作。每天妈妈会骑着摩托车送我上学，中午在学校里吃饭，晚上妈妈会来接我，晚上回家吃好妈妈做的饭后，妈妈会让我去写作业。周六周日，我也会和小伙伴们一起玩。平时看看动画片。渐渐地就习惯了没有了爸爸的日子。
妈妈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人，在公司里她很快成为了经理。渐渐地，家里用了几年的电视、洗衣机都换成了新的了。而且还给我专门买了一辆自行车，我很快学会了怎么骑。
可是，妈妈的工作似乎越来越多。下课后，她让一个我不认识的阿姨带我回家。我问她我妈妈怎么没来，她说妈妈忙，她就顺路带着我了。
在那之后，妈妈就很少下课后接我了。而且，学校离家比较近，我骑自行车就可以。我就跟妈妈说，我长大了，可以一个人骑车去上学。
很快，我开始自己一个人上学放学，上学放学。直到有一天，我早上故意去得很晚，老师问起我，我就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了。而且妈妈没有发现。我胆子就大了起来。
因为每天早上妈妈给的早饭钱都有多的，我也慢慢有了自己的小金库，也不怕中午没饭吃。有一天，玩性大起，一天都没去学校。晚上回家，我看见了妈妈暴怒的脸。
那一晚，我被打得很惨，无论哭得多惨，妈妈都没松手，即使我不断说自己知道错了，也没用。我开始真正怕起妈妈来。
那一年，我十岁。
03
之后我没有再故态萌发，妈妈似乎也对我放心了不少。但是一个月之后，我还是没忍住。果然，晚上回家又被妈妈揍了一顿。似乎是因为，只是早上去得晚了，而不是一天没去，所以这次妈妈下手轻了不少。
几个星期后，妈妈把工作辞了。又几个星期后，妈妈又找到了新的工作。不过她就是在家里每天抱着手机玩，我问她在干什么，她说在工作。
拿着手机工作的妈妈似乎特别繁忙，有时候放假了中午都没时间做饭，我们就出去吃。我特别喜欢出去吃，我随意点自己喜欢吃的，妈妈从来不说什么。
而有时候，妈妈会在手机上工作到很晚。妈妈不睡觉，我也就不睡觉，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直到晚上十二点，常常是看着看着就困了。后来就渐渐习惯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个月，直到我放暑假了。之后，妈妈送我去了乡下姥爷那里玩。
开学后，妈妈说他要出差一个星期。就将姥爷接到市里面来照顾我。我知道姥爷虽然会严厉呵斥我，但基本上不会打我。所以，妈妈出差后，我就完全野了。
我没有不去上学，因为姥爷早上会送我。但我开始不用写作业了，我可以晚上看电视看到很晚。而且妈妈把她不用的手机给我了，我又有了新的乐趣，我开始喜欢上打游戏。
渐渐得，妈妈出差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一出去就是半个多月，回家呆上三五天，换换衣服，休息休息就会又走了。而我逐渐的开始自己的自由生活。
姥爷只负责给我洗衣服和做饭，除了有时要抢着看他的新闻外，电视基本上归我。我可以一直看到晚上十二点，直到姥爷睡着了，我依旧还精神着。
我不再坐在沙发上了，我发现躺在电视前的地毯上更舒服。瞌睡来了，眼睛一闭，连衣服都不用脱就可以睡了。以后，电视前的那块地毯就成了我的私人宝地。
我逐渐发现洗澡是个烦心事，所以很少洗澡，衣服脏了，脱了换就行了。同桌说我脚臭，我也不以为意。因为在班上，我比他强。
我经常带着同学们出去买吃的，跟他们一起打游戏。周边的地方都被我混熟了，看见了那些成年的男人、女人我会叫哥哥、姐姐，遇到了比我大一点的人，我会跟他说我们是朋友，我请你吃好吃的。
看见我圆活的表现，妈妈认为我很聪明，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对于成绩，我妈妈说只要不太差就行。
那一年，我十二岁，我很聪明。
04
十二岁的那个夏天，妈妈把我送到了爸爸那里。我没想到隔离那么多年，竟然还能看见爸爸，一时很是兴奋。
见面时，爸爸妈妈没说话，把我交给爸爸后，妈妈就走了。我看得出爸爸很高兴，我更看的出，爸爸比妈妈显得苍老许多。
爸爸把我带到他家里，我见到了两个陌生的人，一个女人，一个小男孩。女人我喊阿姨，小男孩我喊弟弟。他们笑脸迎接我。
我看得出爸爸家里的条件没有妈妈好，我也就收敛着点。起码我晚上睡得早了，花钱也省着了。没变的是，晚上他们睡一个房间，我自己睡一个房间。
另一个不变的是，我早上起得很晚。因为我晚上还是睡不着，没了电视，但我可以玩手机。
可没过几天，我就忍不住了，开始带着弟弟买好吃的，买好玩的玩具。很快妈妈给的钱就花完了，我没有打电话向妈妈要，直接和爸爸说。
爸爸很大方，每次都给我。可那个阿姨却不高兴。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说让我在这尽情玩，不要客气吗？为什么会这样子。
随后的一天晚上上厕所的时候，我发现爸爸那个房间的灯还亮着。想着他们平时不是早就睡了吗？就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我听见那阿姨说：你瞧瞧你儿子，在这几个星期花了多少钱，你还打算留他在这多久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想着再养他啊？还不赶紧给你前妻打电话把他接走！爸爸说：哎，好吧。
我悄悄地回到了房间，感觉很委屈，很伤心，留着眼泪，睡着了。
第二天，我跟爸爸说，我从没离开妈妈这么久，我想妈妈了，我想回家。
我就这样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爸爸。
05
很快，我上初中了。
班里的同学知道我叫顾家宁，就问我家里爸妈是不是老吵架闹离婚啊。我脸色僵硬，不理他们。有个女同学说，看他的样子肯定就是了。我脸色更黑了。
以后我学会了，当别人再问我名字的时候，就要说家里面很好。我不想在别人眼里看见可怜的目光。
正因为如此，我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女孩。她没有说我可怜，反而夸起来：哇！你这么坚强！我喜欢她这赞许而又崇拜的样子。我和她的交往越来越多。
我开始带着她吃好吃的，这是我交朋友的不二手段。我甚至给她买了一件衣服，她也接受了。牵着她的手，我不再紧张，更加自在。
她会为我擦着吃得油亮的嘴，也会鼓励我好好学习，我深深迷恋着她的温柔。我期待放假后和她畅玩，我会在晚上和她聊天，然后心满意足的睡觉。
我信任着她，我把自己的所有的事都告诉了，我让他看见了我内心的柔弱。她哭着对我说，你真坚强。我想我是坚强的啊，我也哭了。我想我是爱着她的。她让我抚摸过她身上最私密的地方，我想她也是爱我的。
可这样的日子持续没多久。我们的事，同学知道了，老师知道了，妈妈也知道了。她说我不务正业，她说那个长相平平，家境一般的女孩跟本和我不配。
我从未见过妈妈如此愤怒，甚至比小时候那次更愤怒，这勾起了我恐惧的记忆。她打骂着我，我不敢反抗。她骂我不懂事，不懂她一人在外的苦。我想我这么早就开始独立了，我长大了。所以，我反抗了。
我长得壮实，一下把妈妈推倒坐在地上。妈妈就坐在那里哭了起来，说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长大了，会打妈妈了。我看着妈妈哭的样子，感觉她十分可怜无助，比我更加可怜。我心软了。
我跪在地上哭着说我知道错了。我不知道那一晚上我怎么过的，我知道那天晚上我是独自一个人睡的，而不是像以往一样想着和妈妈睡。
几天后，我就离开那所学校。走的时候我跟她说：你是我心中最漂亮的女孩，我祝你幸福！
那一年，我快十五岁了。
06
妈妈托人给我换了一所新学校。进校前，我跟妈妈说，我要改名字，把“宁”字去掉，从此以后我叫顾家。妈妈饱含深情看着我，同意了。
到了新学校，即使还有人无聊到问名字，我也只笑笑说，我家里很好。我不喜欢他们说话，我感觉他们很无聊而且幼稚。
但有时候我会更加无聊、更加幼稚。我一遍遍翻看着和她的聊天记录，时而笑笑，时而哭闹。但我却不敢跟她发消息，因为我感觉我对不起她。而她在那之后也从来没有跟我发消息。
我看到她跟我说要好好学习，我想初三了，也是要好好学习了。妈妈看到我的样子很欣慰，虽然她从来没对我在学习上要求什么。
我可能不是什么学习的料子，即使我比平常用功了好多倍，最后也只考了个普普通通的高中。
高一那年，妈妈说她找到了喜欢的人，跟我说能不能接受。我说没事。我多了一个妹妹，她笑着叫妈妈，妈妈。妈妈很高兴。
我看着那个抱着妈妈的男人，本想开口叫爸爸的，但我感觉这两字如此陌生。愣了半天也叫不出口，只得叫了声叔叔。今后，在家里，我一向对他称你。
好在，高中经常要留校，而且可以一个月都不回家。有时放假，我所幸也不回家，这样就可以在学校呆两个月。因为，在家感到尴尬。
可我，终究还是要回去的，妈妈说她想我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现在想我，以前不想我。我回去看了，妈妈过得很好，是真的好，而不是假的好。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虽然我还是喜欢吃，但我不再喜欢交朋友，就在班里做个中等生，安安静静的。
许是我气质独特，一个女生被我吸引了，她羞红着脸跟我说喜欢我。她确实是比她漂亮不少，但我却摇着头说她没她漂亮。她就不理我了。
我当然也没理会她。我想理会的人再也碰不到了。但神奇的是，我在街上闲着无聊的时候碰见了她。我以为这就是缘分。可我看见了站在她旁边的男人，我不知道她俩是什么关系。我依旧沉默了。
她率先开口了：顾家宁，你怎么样啊？我说：我很好，我有家了，我现在叫顾家。她说：恭喜你了。我说：谢谢！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感觉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们擦肩而过，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对方。
那一年，我高三了。
07
我考上了一所一本大学，就是我现在所上的学校。
我认为我比那些大学生都更加成熟，因为我独特的经历，我从不跟谁谈心，哪怕是妈妈，我也只说着浅尝辄止的话，我更加的深沉。所以，我看上眼的人很少。直到现在，我依旧保持着单身。
我本以为学校里没有值得我真正在意的人，直到我遇到了他，吴宁。这个被我视为一生的挚友的男人。最初是他的名字吸引了我，吴宁。无宁，这不就是我去掉的名字吗?
我开始和他交谈起来，我发现他真是一个博学的人，博学的完全不是一个大学生。他精通诸子史集，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他练得一身好武术，他还会心理学等好多知识。
他很爱学习，每次见到他时他都在学习着什么知识。甚至，走路的时候他都在琢磨着什么东西。我很佩服。尤其是在我和他说话的时候，每次总有一种想要倾诉的欲望。
他，大我两岁。我问他为什么叫吴宁，没有安宁，不是很不吉利吗？他微笑着说我没有安宁，我想要安宁。他问我为什么叫顾家，难道我喜欢家庭吗？我摇着头说，我没有家，所以想顾家。
说话认真，这是我喜欢和他说话的一个原因。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而我给他说的也是真的。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我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那天，妈妈带着爸爸来看我了。妈妈很高兴地跟我说要给家里多添一员了。我微笑着恭喜妈妈，随后又微笑着恭喜爸爸。哪知这时候我遇到吴宁了。
我脸上很尴尬，因为我和他说的是真话，不想让他误会我之前是在糊弄他。好不容易，有一个说得来的朋友，我很怕失去他。
可吴宁只是朝我笑了笑，我没有看任何情绪。我突然发现，他脸上总是带着蜜汁微笑，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一副相似的表情。他这微笑是我对爸爸的微笑，是我对妈妈的微笑。他似乎笑过，又从来没有笑过。我突然升起一股强烈了解他的冲动。
我急冲冲地送走了爸爸妈妈。晚上，我请朋友吃饭，用起了之前的招数。他微笑地答应了，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我向他说了我的故事。
我在他脸上看到了第二种表情，郑重而真诚。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看着我的眼睛。我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他伸手放在了我的头上，我没有拒绝。他摸着我的头说：你是一个坚强的孩子。
我哭了，那般的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