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弗洛依德的精神分析,我们每一个行为,其背后都有某些动机意图或想法。有些我们能够察觉到,有些则来自潜意识。
根据认知流派,我们每一个行为,都是来自我们的认知。认知能够操控调节我们的行为。
无论是意识或潜意识也好,认知也罢,都与我们的原生家庭,教育环境,同伴影响 ,阅历及自我意识等因素息息相关。
月色冷清。不,月色怎么会冷清呢。亿亿万万年来,月亮都是这个月亮,只是有的人看着它低头思故乡,有的人无奈它明月照沟渠,而已。
巳儿蜷在床边,抱着膝盖。月光洒在她雪白的衣服上,雪白的墙上,雪白的被子,雪白的枕头上。她不由想到了早已遥远的那天,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月色极好,洒在了她的身上,以及抱着她的妈妈身上。
“巳儿的八字招桃花咧。”弄堂口的瘪嘴太婆闭着眼说了这句话,依然不停地掐着手指,嘴里小声地念念有词...
"太婆,啥意思?”看着太婆不断蠕动的瘪嘴,像两条搅在一起的毛毛虫。巳儿妈不禁抱紧了巳儿,她的神态紧张,眼神虔诚,等待着毛毛虫的分开。巳儿则在她妈妈的怀里左右扭动,她已经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终于,毛毛虫仿佛是听到了太婆的指令,乖乖的各退一边,又仿佛一言不合,迅速的扭打到了一起,“巳儿这八字,招男人,有桃花劫啊。”
“太婆,啥意思啊,劫,是抢钱么?”巳儿妈半懵半懂。她只知道劫,肯定是不好的。劫数,劫难,都是坎,人过不过去,就完了。
太婆依旧闭着眼睛,她叹了口气,“巳儿妈,巳儿这辈子顶顶重要的是找个好婆家。莫想男人,本本分分的做个女人。”太婆不再言语了,她太老了,老到多说一句话,都要歇一歇。
巳儿被她的妈妈箍的太紧了,她只能认命的不再反抗。巳儿妈,她坐在板凳上,在月光的映衬下,宛若一具充满母爱的雕塑。
巳儿六七岁时,已是美人胚子。天然海珍珠一样明亮圆润的眼睛,红若小辣椒的俏唇,还有雪白的皮肤,墨墨黑的头发,在附近弄堂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凡是围在巳儿身边的猴孩儿,无一能够逃脱巳儿妈的扫帚,板凳,巳儿妈见着他们,手里有什么就操什么往狠里打,打的人龇牙咧嘴,屁滚尿流。可没过多久,还是呼啦一群围过来,像极了一群觅食的麻雀。
巳儿妈没读过多少书,只是左一句,又一句地念叨巳儿,女人的清白最重要,将来长大,千万别给男人骗了。
巳儿问,“什么是女人的清白?”
巳儿妈总是语重心长的说,“就是不要跟野男人跑了去。”
巳儿读小学时,巳儿爸外头领了个女人回来。那女人涂着大红色的唇膏,指甲红艳艳的,登了一双时髦的红色高跟鞋,趾高气昂的靠在巳儿爸身边。
懵懵懂懂间,巳儿跟着巳儿妈搬了出去。巳儿妈的脾气愈发暴躁,见不得巳儿爱美,尤其巳儿用红色。哪怕巳儿扎了根红头绳,都会点燃巳儿妈的火药桶,倚在门口,不骂把个小时不罢休,整个弄堂都尴尬的不知道该干嘛。
青春期,巳儿的心仿佛是涨潮了般,这潮水时而澎湃,时而暗涌,巳儿有好多话要说,不知该讲给谁听,于是买了本日记本,开闸引流。
没多久,不知怎地被巳儿妈给发现了,撬了日记本的锁,足足在弄堂里骂了三天。巳儿五雷轰顶过后,每逢回家,走在弄堂,便故意矮了身子,贴着墙壁,仿佛是要进墙壁里。她索性一铲一铲的想要填平潮水,不再渴望其他。
巳儿的神色也逐渐黯淡了起来。原本,那海珍珠般的双眸像是浸了药水,珠皮微黄无光,空留了两个滚圆形状。举手投足之间,畏畏缩缩,丝毫不见花一样的青春。
旁人未免觉得可惜,劝巳儿妈让巳儿多参加些集体活动。巳儿妈两眼一翻,道,“念书就该是专心念书。压了歪道,只怕哭也来不及咯。”每每令人语塞,旁人只能陪着笑,打住话题。日子久了,巳儿也不再费心费神的找各种借口出去玩,甚至在学校她都独来独往。她看着那些在懵懂潮水里翻滚的同龄人,她内心是庆幸的,夹杂的不安。或许当初就不该买那本笔记本。
巳儿全心全意扑在读书上,自然成绩也不差。高中三年之后,便考取了本市一所大学,学校有规定,所有学生必须寄宿。巳儿开始了她集体生活。
在新环境里,一切都那么的新鲜,犹如一片乐园。周围都是朝气满溢的同龄人,巳儿不知不觉跟上了他们的节奏,一起欢歌,一起狂奔。巳儿已不再向潮水填土,她都忘了这件事。不知不觉,这片潮水漫过厚土,汇成小股,又将厚土沉了下去。
巳儿暗暗喜欢上了班长。班长高大肩膀很宽,笑起来眼睛弯弯,一口白牙。班长篮球打得好,巳儿总是假装路过,然后远远地站在场外看。
可是巳儿不敢与班长讲话,她不敢与男生讲话,甚至男老师。巳儿每次想开口,可是脑海里就会出现妈妈的话:“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妈妈的身影,像是一棵松树,笔直笔直。她的神色,也如禁卫军般严肃不容侵犯。
不过巳儿知道班长的心意,他对她也同样放在心里。每次巳儿与班长相视,班长总是露出一口白牙,笑的那么的灿烂。这笑容似只有彼此才能懂的暗号,心有灵犀。
邱芸是一团火,热烈的窜入了巳儿与班长的世界,让巳儿连抬手遮都觉得刺眼。她爱穿红色,衬的一头海藻般微卷长发的她愈发明艳。邱芸总是在班长边,扭糖般倚着,巳儿从很远处就能听到邱芸吃吃的笑声,这笑声,这一切,就像一根根刺,刺的巳儿浑身发痛。
“潘金莲是被强迫嫁给武大郎的。”邱芸愤愤不平的说,“她与武大郎一点都不配啊。”不知谁聊起了潘金莲,一个可悲又可恨的经典女性反面角色,引得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
另一个女同学感叹道,“在封建社会,女人哪有自由选择。”
“武松那么帅,武大郎又矮又丑,喜欢武松也正常嘛。”有人开玩笑道。
“巳儿,你觉得呢?”有人把话题抛给了巳儿。
巳儿脸涨得通红,她又气又羞。她气是因为潘金莲淫荡污秽,她羞是替她们害臊,没脸没皮讲这些,好姑娘怎么能说这些话。
“潘金莲太恶心了,你们不知羞耻。”巳儿也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这句话。
众人惊愕,面面无言。不知做错了什么。还好有人打趣也好,搪塞也罢,将此话题转移了。
巳儿对邱芸的敌意更深了,大庭广众之下为潘金莲说话,不知羞耻。不知羞耻,这四个字,在巳儿的心里,加粗加黑,烙在了邱芸的脸上。
巳儿注意到了班长的变化,他看到巳儿的眼神,已不再灿烂,仿佛是碰触了炽热的铁块,立刻转移。而邱芸,似乎比往常更贴近班长了,她的胸口白花花露出一片,她的胳膊时不时碰触班长的胳膊。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巳儿内心咬着牙,切着齿。
“邱芸?”巳儿看见邱芸勾着一个男生,俩人靠的很近。在月光下,巳儿看到那男生不是班长,邱芸的短裙红的妖艳。巳儿的血忍不住的往上冲,邱芸这个女人太不知羞耻了。
“巳儿,是你呀。好巧。”邱芸回头与巳儿打了招呼,“正好,我们一起回宿舍吧。”邱芸松开缠在男生手臂上的手。男生很知趣的,摸了摸邱芸的头,走开了。
“嗯...”巳儿含糊不清的回答着。邱芸走在前头,咯噔咯噔咯噔...是她红色高跟鞋发出的声音。
巳儿捡起路边的砖头,一步一步,向邱芸的背影走了过去。在月光下,巳儿曾经如海珍珠般透亮的眼睛,重新恢复了光彩,这神采,庄重坚定,就像任何一个保家卫国的士兵一样。
依然是这样的月光,巳儿躺在了床上,看着被窗外铁栏杆割成一道道的月亮,巳儿幸福的闭上了双眼,像邱芸这种不知羞耻的女人,不配任何人。而她,是纯洁的,她的班长总有一天会知道她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