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瓶梅》中,西门庆把潘金莲娶回家后,没有安排她跟其他妻妾住在一起,而是另外在堂屋前面的花园里找了一栋屋子,清出楼下三间房给她住。
书中这样描写潘金莲的居住环境:
一个独独小角门儿进去,院内设放花草盆景。白日间人迹罕到,极是一个幽僻去处。一边是外房,一边是卧房。西门庆旋用十六两银子买了一张黑漆欢门描金床,大红罗圈金帐幔,宝象花拣妆,桌椅锦杌,摆设齐整。
从“摆满花草”“人迹罕至”来看,西门庆给潘金莲安排的住处风景优美、清幽雅致。
而且他还花十六两给她买了描金床,后来还给她买了个五两的丫鬟秋菊,调了正房吴月娘的丫鬟春梅来伺候,说明他对她还是挺宠爱的,舍得花钱。
但是,从位置上来看,潘金莲的房子是与他家的堂屋隔绝开的。而他的前面几房夫人,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都是住在堂屋的。
后来他娶第六房李瓶儿的时候,把隔壁的花家买下,扩大了花园面积,也是把李瓶儿安排住在了花园里,跟潘金莲做邻居。
那么西门庆这样安排到底有什么用意?仅仅是因为后面太挤了住不下,才让她们住花园的吗?
要搞清楚这些问题,首先我们要了解中国古代大户人家的房屋布局,以及花园对于主人的用途、含义。
古代大户人家的房屋,分成花园和住宅两部分。
花园按春夏秋冬四季景色,设计假山、竹林、水塘等等。花园里楼随景置,景趁楼生,各处阡陌相连、曲径通幽。而住宅则工工整整,排列整齐。
也就是说,住宅是规矩的、一本正经的,花园是自由的、生机勃勃的。
住宅一般的主要用途是居住生活,而花园主要是用于娱乐。
以我们现代人的眼光,可能觉得住在花园里比较文艺浪漫,赏心悦目。但是,参考与《金瓶梅》同一时期的作品《牡丹亭》,对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代妇女来说,花园是个禁区,是不能轻易涉足的。
在《牡丹亭》中,杜丽娘活了十六岁才知道自己家有个后花园。然而,她和丫鬟进去游了一次园之后,就受到家长的训斥。因为怕她见了良辰美景、鸟兽交欢后,会移情思春。
所以,在封建礼教下,花园是个充满风情的所在。
而住在花园里的女人,是不被封建礼教承认的,仿佛是偷养在外面的情妇。
西门庆把潘金莲和李瓶儿安排住在花园里,心理上可能也只是把她们当情妇,而不是自己家里的妻子。
全书,作者对于西门庆与其他几位夫人的房事,都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唯独对西门庆与潘金莲、李瓶儿的场面,浓墨重彩地渲染。
而且,《金瓶梅》里西门家的绝大部分性爱都发生在花园里,包括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乃至宋蕙莲、李桂姐、如意儿……
花园对于西门庆来说,是他纵情声色的风月场。
而正妻吴月娘是轻易不涉足花园的,李娇儿、孙雪娥这种管着家里财务、饮食,并且失宠于西门庆的女子,也很少有机会进入花园。
玉楼虽然没管什么家务事,爱逛花园,但她那是出于对生活的热情,并不好风月,所以也不住在花园。
住花园的,都是正经女人眼中的“淫妇”。
所以,别看西门庆多么宠爱潘金莲、李瓶儿,但实际上她们是不被尊重的,只不过是他娱乐消遣的玩物而已。
她们在外界人的眼光里,也得不到尊重,是存在于社会伦理道德之外的异类。
在李瓶儿得血山崩而死,西门庆纵欲过度而死,潘金莲被赶出西门府遭武松杀害后,吴月娘把花园里的房子都锁了,很少再有人进去。
过了几年,庞春梅和吴月娘旧地重游,看见花园里荒草丛生,狐狸在假山里做窝,楼阁里的家具破烂,堆放的东西积满灰尘,满目都是凄凉之感。
繁华落尽,这里曾经发生的风流韵事,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