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01.马蹄声乱,一见误终生
一杆荆紫大旗掠过黄尘,上书大大的“白”字。蹄声如惊雷,五百精骑似旋风般踏起飞沙。为首的是一白袍将军,生得剑眉星目,满面英雄气。手持百二十斤重青龙宝刀,座下乌青马名唤绝尘。
白袍将军指定身后另一青年将军:“你带本部二百骑,自山谷抄过,断其后路。”
“喏!”青年将军遂领二百骑刺入山谷。
白袍将军带兵三百转过山头,早遇戎兵。戎兵当头一将大喝:“来者何人?”白袍将军马蹄不停:“岂不认得爷爷?”
戎将定睛:“白尤?”话音未毕,绝尘马快,白尤早到面前,怒目圆睁,举刀砍戎将于马下。尤望见戎军阵中罗帐车,挥军冲杀,只交代:“勿伤了公主,其余一个不留!”白家军左突右进,戎军溃不成兵,望北而逃,山谷中一青年将军杀出,铁枪烁烁,见人便杀。
戎军大败,白家军喊声震天。罗帐车一声马嘶,戎军副将驾车奔走,青年将军欲追,白尤厉声:“小山退下!看我斩他!”
小山将军勒马,高呼:“前方大漠,小心埋伏。”
尤纵马狂奔,戎将驾车,不断向后放冷箭,尤不敢近前,砍车轮,又恐伤了车里的公主。追出三十里,尤望见前方烟尘滚滚,知道有戎兵接应,急按下宝刀,掣出雕弓,搭箭开弦,霹雳声响,射死戎将。尤策马近前,跳上车,勒住马,掀开罗帐:“代国上将军白尤奉命接狄芷国公主回代城,公主莫怕,白某在,不教戎人伤你分毫。”
车内一女子粉面失色,柳眉紧蹙,一点朱唇微启,自被戎兵包围,受足了惊吓,见到白尤,三魂七魄方回本体,欠身答道:“狄芷国玦女见过上将军。”
玦女声如天籁,尤不觉有些痴了,暗想:早闻狄芷国玦女貌似天人,如此美人却作国礼献予代国公子,可惜了。
“上将军?”玦女问,“前方可是戎兵?”
尤回过神来,戎兵已近,约莫千人:“罗帐车慢,公主与某共乘绝尘马,保你安稳。”言毕,将玦女拦腰抱起,扯下白袍缚玦女于身前,驾马冲向戎兵。
玦女吃惊:“将军何为?”
尤答:“区区千人,何足挂齿?砍他几个人头回去!”几番进退,血染征袍,戎兵无人敢近,尤杀出一条路,绝尘而去。
已脱险境,玦女眉宇间一丝愁容。尤放慢马蹄:“代国国力强盛,世子赳一表人才,公主何故发愁?”
玦女叹息:“前面便是代国境,过境玦女再无知心话可说。”
“白某不才,愿听公主心事。”
玦女回头:“方才我恨不能被戎人杀了,再世为人,定投寻常百姓家,不做公子王孙。人都道王公贵族荣华,却不知身不由己。代国强盛,与代国和亲,可保狄芷国百年无忧,可谁又保我不心忧?”
尤皱眉:“世子贵为王储,公主日后可成为代国夫人。”
玦女冷笑:“我狄芷国也是马背上得来的,玦女虽为女辈,也敬慕冲锋陷阵的勇士,世子一表人才,又怎知一定能让我欢心?”
尤勒住马,解去战袍:“公主请便。”玦女下马:“将军这是为何?”尤垂目:“白某顶天立地,不强人所难。”玦女叹息:“聘礼是代国下的,玦女亦是父王献出的,与将军无关。”
“即便如此,”尤紧握缰绳,“某也不愿作这帮凶,归去后,某只道中了戎人埋伏,这血染的战袍便是见证。只盼你天高路远,从心所欲。”
玦女跪拜:“将军大恩,玦女无以为报。但请将军还是送我去代国罢。”
“为何?”
“玦女身为公主,当为狄芷国子民着想,牺牲我一人,可换数十万百姓安居,玦女复有何求?”
尤叹:“一小国女子尚有如此胸襟,真是羞煞白某,公主上马!”
尤纵马疾驰,玦女回头问:“将军可有心上人?”
尤答:“以往没有,方才有了。”
02.钟鼓和鸣,忠爱难得兼
归程,白尤放慢行军速度。
“尤。”小山与尤并马齐驱,“你对这公主动情了?”尤问:“何出此言?”
小山嘴角轻扬:“白家三代效忠代国,偏偏你是个桀骜的性子,换作他人,任公主如何貌美,也不敢直视,你却眉目含情,公主也春心有意。只是我不明白,以你的性子为何不带公主私奔?”
“何尝不想?”尤立马,望见都城,“公主心系子民,宁负了自己,也不愿负百姓。”
“哈哈哈……”小山笑,“莫不是公主瞧不上白兄?”
尤吹刀刃:“不怕我砍了你?”
“那也得砍得了才行啊。”小山不屑,“此次出兵,带粮不多,军士面露饥色,再不走快些,马也要饿倒了。”
城外驿站,尤重置了帐车,教军士左右跟随玦女。
“公主慢行,白某先行一步。”尤整理了战甲,容光焕发,欲回城面见代王。
“尤。”玦女蹙眉,“进了城,可还能相见?”
尤答:“与世子大婚之日,代王摆宴群臣,或许能见。”玦女屏退左右:“尤,似你一样,玦女也有了心上人。”
“呵呵……”尤率将士进城。宫中入见代王,尤欠身:“末将拜见代王,甲胄在身,恕不能行君臣之礼。”
“免礼。”高座上,代王短眉长髯,“狄芷国公主何在?”
尤道:“城外听候。”
“迎!”
礼官出,代王召世子赳与群臣商讨择取良辰。
尤奏曰:“不可。礼制自下聘至成亲,天子一年,诸侯半年,大夫一季,庶民一月。代国向狄芷国下聘方月余,世子岂不如大夫尊贵?应当半年后成亲。”
代王曰:“甚是。”遂叫人收拾西厢院,供玦女居住,题名“碧霄阁”。命小山日夜守护,闲人不得入内。
玦女见过代王,王赏赐仆女数十人,珠宝无数,入住碧霄阁,只等半年后与赳成亲。
议事毕,世子赳与尤并肩下殿,赳问:“早闻狄芷玦女貌美,受礼法约束,赳不得与玦女随意见面,上将军目睹过玦女容貌,可有传说中那么美吗?”
尤答:“从他人口中听的是传说,从某口中听的就不是传说了?百闻不如一见,世子何须在意法度?”赳问:“素知上将军不拘泥礼乐,今日殿上怎么管起王家事了?”尤目视前方:“白氏三代效忠代王,出入皆尽心为国,方有代国今之疆土。汝贵为代国世子,若不遵从礼法,岂不惹天下诸侯耻笑?”
尤大踏步而去,赳驻足,心中不快:“早晚必图之。”
某夜,尤心中烦闷,未着战甲,素衣而出,闲蹄乱步竟来至碧霄阁,小山喝问:“何人?”未及尤回话,便一剑砍来,尤未带兵刃,急闪而过,小山步步紧逼,竟将尤逼入碧霄阁中。军士闻声持火把赶来,小山砍灭火把,喝退军士:“区区毛贼,不须尔等帮衬,退下。”
进了内院,小山收剑:“公主就在房中,小弟只能帮白兄至此了,天亮前速离。”
玦女伏案,玉手托腮,痴痴地看着灯盏,灯火中,尤身影渐清晰,玦女慌起身:“尤!”
尤问:“怎么不称呼我‘上将军’了?”
玦女屏退侍女,反问:“上将军深夜闯入,岂不有悖礼法?”
“白某向来不拘泥礼数。”尤揽玦女入怀,“可想煞我了。”
“你想我?我何尝不想你?”玦女眉眼盈盈,“我终究是女流,做不到忧国忧民,这几日不得见你,茶饭难咽,本想就此了断,你却闯入,不知你来是救我还是害我?”
尤牵玦女玉手:“白某这就带你走。”
“我若是随你走了,代王和世子面上无光,定发难于狄芷国。”玦女叹息,“将军勇冠三军,万夫不当,此生做你心上人,玦女死而无憾。只是天命难违。”
“三军统帅,位极人臣又能如何?”尤双拳紧握,“天命难违,某偏要逆天而行。明早议事,白某上书代王,恳请将你赐予我。”
“切莫鲁莽,将军终究是人臣,怎敢以下犯上?”
尤愤恨:“我白氏本是楚国望族,三代为代国大将,胜战无数,才有此时代国疆土,中原强国不敢北视,西戎北狄望风而逃。代国公方敢自封王爵称代王。如今,世子夺吾所爱,怎不教人尤怨?”
尤与玦女秉烛长谈,直到东方天白,方才离去。
尤出碧霄阁不远,听得几声弓弦响,百支羽箭雨点般射来,尤急闪,扯下素衣搠开箭矢,五十名斧手将尤围在街口,斧手盔系红缨,战甲光鲜,尤认得是世子府军士。原来是玦女身边近侍偷报予赳,赳大怒,集结府中军士埋伏在街口。
为首一斧手下令:“主人有令,将白尤砍为肉泥!”斧手蜂拥而上,尤不畏怯,双拳打穿斧手铠甲,夺斧在手,一连砍杀三十人,其余斧手落荒而逃。尤不追赶,急回军帐,取了披挂佩剑,提刀上马,直奔代王宫。
早有探马报予小山,小山遂集一万精卒,于营中等候。
03.枪刀交错,烽火接连绵
尤面上血迹未干,按剑提刀,宫中守卫不敢阻拦。入殿,代王大惊:“白将军何敢带剑入宫?”尤拔剑跪呈代王:“王若欲杀尤,就此请诛。”
“将军何出此言?”
“今日于街口遇斧手数十人,欲剁末将为肉泥。”
“放肆!”代王拍案,“汝乃国之栋梁,何人敢行刺?”
“世子赳。”
代王失色,教人传赳入宫。赳至,将缘由说与代王。代王高座,教左右甲士解了白尤佩剑,问:“世子说你夜入碧霄阁,可有此事?”
“有。”
“大胆!”代王动怒,“玦女本已许予世子为妃,汝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尤面不改色:“论罪当诛。可末将与玦女情投意合,若是代王准允,尤定当尽忠报国,万死不辞。”
“闭嘴!若不是看在你祖父和父亲面上,定将你就地处死,小山亦有渎职之罪!”代王吩咐军士,“来呀!去了白尤披挂,下入大牢等候发落。”
殿下一人奏曰:“恳请代王饶了白将军。”代王视之,乃是谋士,此人素有远识,他出面求情,定有高见。让尤与赳殿外等候,代王问谋士:“何故替白尤告求?”
谋士道:“白家对代国贡献极大,尤祖父与父皆战死沙场,尤更有万夫不当之勇,强军壮民,西灭戎兵东平蛮夷,代王方无忧自封王爵。白将军实乃代国屏障。三十万白家军誓死效忠,若因一女子处死尤,白家军必反。”
代王叹:“寡人何尝不知?”
谋士道:“不如就遂了他的意,将玦女赐予尤,尤感恩,自当尽心竭力效忠。”
“不妥。休说世子不愿意,若遂了他,寡人颜面何存?可还有他法?”
“别的办法嘛,”谋士计上心来,“在下有个一石二鸟之策。”
“言。”
“自派兵助狄芷国守北疆,南方军力空虚,宋国数月来连日进犯,宋国城池坚固,易守难攻,更有战将千百。不如教白尤讨伐宋国,立下军令状,许以若胜,赐玦女予他,若败,两罪并罚,将其处死。”
“倘若,尤当真取了宋国呢?”
“取了宋国,诸多良将降服于代王。出兵可教世子做监军,待班师回代时就说尤居功自傲,意欲谋反,将其杀之。如此白尤难逃一死。”
代王让白尤立下军令状,许下戴罪立功有赏,未能建功二罪并罚。尤欣然领命,回营整顿兵马粮草,择吉时祭旗出征。
大军至宋境安营,时值春旱,白家军断了城中水源,不攻自破。依照此法,尤拔了宋国多处城寨。或断上游水源,或登山向城中射火箭,或出奇兵,或内外接应,月余已攻占大半宋国,宋国国君被困荒山,饮鸩自尽。
白尤攻占城池,体恤百姓,安抚降兵,甚得人心。
捷报频传,玦女喜出望外,代王却忧心忡忡。
世子赳上书奏:白家军所到之处,秋毫不犯,甚得宋国民心,粮草军械囤积不计其数,声势浩大,白尤定有谋反之心。尤身边将士皆是亲信,难以杀之。
谋士谏曰:“玦女尚在国中,尤不敢造次,只盼尤无造反之心,可令世子急回,一者保世子安危,二者勿使世子激怒白尤。”
代王依言而行。
赳心有不甘,夜至小山帐下:“汝若助我,击杀叛贼白尤,汝便是代国上将军。”
“呵呵……”小山腰悬酒壶,遂与赳带数百甲士至中军大帐,小山将剑插在案上:“白兄,世子许我代国上将军之位,教我取你狗命。”言毕,将一壶酒皆倒于腹中,醉倒案前。
白尤哼笑,看向赳:“世子欲杀我?帐中军士皆效忠于代王,世子下令便是。”
“来啊!”赳心虚,有气无力,“将叛贼白尤拿下。”
众将士无动于衷,尤亦不动声色。
“尔等,是代国将士还是他白家的将士?莫不是也想造反?”
小山起身,醉眼微睁,拔剑刺向赳,赳惊慌躲闪,剑刺破华服,小山一脸醉态,以剑指赳:“叛贼?何来叛贼?汝是叛贼?”
“大,大胆!你敢行刺我!”
小山醉笑:“末将万死,末将喝多了,不认得世子了,我劝世子还是滚回国中吧,不然会被将士放冷箭的。禀代王好生照料狄芷国公主,白兄攻下宋国还等着成亲呢。还不快滚?”
赳狼狈而逃。尤佯装动怒:“大胆小山,怎敢对世子如此不敬?”
“嘿嘿嘿……小弟喝多了。”
04.宫阙万间,心意万千,都做了土
赳回国,带着怒气,直奔碧霄阁,骂退仆人,将房门紧闭,欲行不轨。
玦女花容失色,赳脱掉外袍:“果真是天人之姿,难怪白贼为你反叛。可你来和亲,是许配给我的。”赳抓住玦女,怒气正盛,玦女挣脱:“玦女心有所属,世子何必强求?”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在我代国境内的,都是我的!”
玦女拔出贴身短剑:“世子若再相逼,玦女定血溅于此。”
赳大㤥:“我贵为王储,哪里及不上白尤?”
“玦女与一般女子不同,玦女只爱英雄,不爱富贵。倘我狄芷国有白将军这般英雄,玦女也不必来代国和亲。”
“若你来和亲只是心存怨恨,我还会遂了你的心意,可你心属了白尤,纵然万死也不放过你二人。明日我便与你成婚,看白尤能奈我何?”
玦女心中一声霹雳响,顿时浑身无力。
赳离去,玦女修书信一封,并将所配玉玦置于信中,遣白家军护卫送予前线白尤。
信曰:
玦女自懵懂以来,无一日不仰慕至勇英雄。今三生有幸,得将军垂爱,此生足矣。玦女身为一国公主,生来无私,不能与将军浪迹天涯。蒙代王许诺,待将军凯旋,成全你我二人,怎奈人心险恶,国君戏言,世子苦苦相逼,玦女实在不愿辜负将军,委身于人,当以死谢之。恕玦女斗胆,赠此玉玦,此生与将军诀别,盼望来世相见,将军勿念。玦女泣首百拜。
赳赴宫中,见代王:“请父王恩准儿臣与玦女完婚。”
“混账!”代王骂道,“大业都让你给毁了!”
谋士进言:“白家军势大,国中无军可敌,现今只盼白尤无谋反之心,以玦女为质要挟尤交出兵权,可保国业安稳。”
“准!”代王教人传玦女入宫,玦女未至,传唤官惊慌入殿:“玦女,玦女持短剑,自尽了。”
代王急火攻心,晕厥高座,众臣救醒,代王急下令:“传令各部,紧闭各城拒敌。”
白家军攻占宋国全境,正在庆功,玦女书信至,尤读罢信,怒发冲冠,咬碎钢牙:“不灭代国,誓不为人!在座汝等皆为我开国重臣!”
尤令小山统率众将守宋地各城,亲点骑兵五万,步兵二十万北伐。
小山令善辩能臣携重金上书表奏天子:楚地望族后裔白尤尊奉天子,攻蛮夷,伐强霸,维护礼乐,代国公数年前自封王爵,目无天子,恳请伐之。
尤军马所到之处,守军皆开城献降,不足半月,白尤兵临代城下,代王登楼,望见白家军军风齐整,枪刀林立,寒气扑面而来。
“白尤!”代王大喊,“寡人待你不薄,何因一女子反叛?数十万将士背上叛国骂名,众多生灵涂炭,你岂忍心?”
尤手举天子诏书:“休得胡言!老贼不以天子为尊,擅自封王,天子封白某为龙骧公,封地千里。吾奉天子诏,讨伐老贼,出师有名,何来反叛之说?望你顺天稽首,开城献降,以免自误!若逆天而行,城破之时,鸡犬不留!”
战鼓咚咚,不须半日,代城郭破楼塌,白家军放过百姓,径入宫中,逢人就砍,珠宝贵器洗劫一空。
一场大火自碧霄阁起,燎尽代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