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后,阳光在寒风中略显无助,窗前的杨树上还有最后几片黄叶粘在枝头摆动,似乎仍对树枝依依不舍而不愿离去。此时的何洋刚从午睡中醒来,望向窗外熟悉的高楼大厦,莫名地有一股忧伤感漫上心头。
来到金城已经七年了,大学四年的青春岁月让何洋毕业以后选择留了下来。工作后的三年来,何洋无数次从周末的午睡中醒来,静静地望向窗外。按理来说,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错的待遇,朝九晚五,双休,应该有一种极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可是,不知怎么了,最近总是感觉离自己想要的幸福越来越远了。
高考过后的那年八月,整个小镇的供电系统都因一场暴风雨而陷入了长达二十多天的瘫痪。那时刚接触手机,对网络也没有那么依赖,没有电除了热一些,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影响。何洋和几个高中要好的同学在那段日子里,经常白天去村旁小河里捉鱼、到附近的山上吹风或者去镇上的街道上闲逛,晚上则聚在一起游戏胡侃。
那夜微风轻轻拍打着树叶,发出凉爽的声音,月亮如勾,星星洒满了夜空。在何洋家的小院里,他们几个并排躺在铺着凉席的钢丝床上,枕着双手,齐刷刷地望向夜空,默默的发呆。
“现在的生活真的太美好了!”何洋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
“记得小时候也经常在夏天的晚上,这样躺着数星星。”
“你们觉得宇宙中真的有外星人吗?”
“这么多星星,应该会有一颗住着外星人吧”
“马上要上大学了,你们期待吗?”
“好想在大学里谈一场恋爱。”
“和李小慧吗?哈哈哈。。。”
“你最近追刘漠然有进展了吗?”
“宇宙这么大,特别希望有一天能够坐着宇宙飞船在太空中遨游。”
。。。
就这样天马行空,肆无忌惮,浪漫主义。或许是因为那时的生活和思想都比较简单纯洁,还没有受到太多世俗杂念的骚扰,无聊幼稚的活动都会让人觉得生活特别的丰富和满足。
午夜悄悄来临,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过更幸福的是明天他们几个还可以这样过。
那个夏天,何洋和他的几个小伙伴整日待在一起,不知疲倦的玩耍。从麻将纸牌、逛街串门、闲聊八卦再到爬山涉水,总有玩不尽的乐趣和激情。就算静静地坐着不说话,各自摆弄自己的手机和书本,也觉得踏实满足,从未觉得尴尬无趣。那时候的何洋觉得人生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能天天和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一起谈天说地,畅想未来。
那时候他们也都认为他们这样的友情是一辈子的,将来的每个夏天,只要他们想,都可以像这个夏天一样的玩耍。
不过,这几年的经历让何洋深知,那个夏天只能永远停留在那年,再也不可能被复制了。
九月不知不觉地来临,那个夏天的疯狂也在轮流请客的流水席中悄然落幕。何洋他们,一个个满心欢喜地踏入了大学的校园,一段新的生活也终于在期待中向他们走来。
刚入大学,认识了新的同学,见识了新鲜事物,何洋总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和曾经小伙伴们分享。
每天晚上从自习室回来,何洋总是会躺在床上,抱着手机和身在天南海北的老同学聊着今天发生的有趣的事。
“今天第一次上高数课,那个老师竟然用方言讲课,听不懂唉。”
“今天在去自习室的路上,遇到一对情侣在路边接吻。”
“今天我的校园卡丢了。”
“今天我在迎新晚会上演小品了。”
“今天李小慧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今天我们班组织去爬山了。”
“今天的英语考砸了,好想回去和你们一起喝酒。”
。。。
在第一个学期里,几乎每天都有很多话要说,总是在群里吵个不停,直到深夜。
大学的第一个寒假终于在一个多月的呼唤中迎来。回到家里,第二天就聚到了一块。几个月不见,再聚时明显感到很兴奋。除了叙旧,大学里的所见所闻更是互相吹嘘的话题。那年冬天很冷,有一天何洋和他们几个玩到很晚,骑着摩托车顶着猛烈的寒风回家,最后腿都冻得麻木了。不过钻进被窝里,恢复了温度后,何洋又在乐此不疲地筹划着明天的行程。
何洋每天的精力都放在了那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身上,可以说是“不思进取”,整日沉醉在“花天酒地”中无法自拔。但那时候何洋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生活带给他的幸福和满足。
在大学里待的时间长了,认识的新伙伴也日渐熟悉了起来,与旧伙伴的联系就渐渐少了。但是每次感到迷茫而心情低落时,他们依然是何洋的倾诉对象。
一天晚上,何洋在感情上受到了挫伤,便打电话给小伙伴倾诉,但却被小伙伴泼了一盆冷水。电话那头说:“每天哪来这么多多愁善感,我很忙,你自己调整心情吧。”便匆匆挂了。那晚何洋才发现,曾经可以无话不谈的小伙伴,也逐渐在三观上发生了分化。或许是因为经历的多了,见识的广了,追求也逐渐变的丰富了起来。当初的那些无聊幼稚的游戏,已经被大学里日益增长的见识,不屑的丢进那年夏天里,越来越不想拾起了。
大学里,上课学习是主旋律,不上课的时候何洋几乎总是选择上网睡觉,很少参加社团活动,很少去图书馆,也很少去金城的有名景点。大学里何洋身边的大多数人都是碌碌无为,而何洋自己对未来的生活压力也懵懵懂懂,所以大学四年就这样一直平庸下来了。不过,就算这样,何洋依旧能够心安理得的过着“自以为是”的幸福生活,这或许是一种无知的幸福吧,但却是真实的幸福。
青春年少的花样年华,总觉得未来还很遥远,肆无忌惮的挥霍着青春,换取了属于那个年纪的短暂真实的幸福。
工作以后,何洋面对来自生活的压力,才深刻认识到,原来自己白白浪费了整个青春。如果当初在大学的课余生活中,培养一两个兴趣,多看一些书,多认识一些人,现在的自己也不会这么焦虑吧。
大学毕业,何洋留在了金城工作,其他的小伙伴分布在全国各地,天南海北。虽然很少见面,却总是在群里聊个不停,似乎友谊还是像从前那么深厚。不过很少有人会去聊外星人、聊梦想、聊爱情,聊的大都是关于房子、车子、结婚、生子的事情。面对生活的现实,曾经的天马行空、肆无忌惮、浪漫主义都已悄悄被关在了过去。
日复一日的朝九晚五让何洋渐渐感受到自己的生活似乎没有一点烟火气息。每天早上在朦胧中起床,几乎享受不到睡眠的乐趣;每天中午总是跨过拥挤的人海,才能吃到那早已吃腻了的饭菜;每天晚上总是在对时间不甘心的消磨中关灯睡觉。这样机械的生活渐渐磨灭了何洋对生活的激情,似乎终要不可避免地淹没在大众洪流中,从此平庸的过一生。虽然物质条件不断改善了,但何洋却不能用心享受到物质水平提高带来的幸福感和满足感。不管自己有没有能力,总是想过得更好,从而让何洋总是带着一种焦虑感生活,陷入了追求物质欲满足的无限循环中。
曾经年少无知,对未来充满了幻想,总想要到尘世中看尽世间繁华。如今未来已悄然来临,而那个少年却早已经被看过的世间繁华更换了初心。
此时,窗外的空地上出现了几个追逐打闹的小孩,他们竟然不惧寒风的侵袭,在严寒中肆无忌惮的玩耍,好像那年夏天的何洋。
原来长大后的失落,只是因为太想念你——18岁的那个无知少年。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已被困在往昔岁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