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妈妈总说，我是个超人，或许吧……

其实我还小，关于超人，我懂得并不多。玩丢沙包时，总是躲不过；玩弹子时，也总是输给小刚……如果我是超人的话，怎么可能总是输。

非要说这个世界有什么超能力的话，我觉得小杰更像是一个超人。小杰是我们班的常任第一，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学习总是那么好，重要的是他拍卡片重来没有输过……当他把班上最后一张卡片赢回来时，我问他：小杰，你也是超人吗。小杰笑了笑，我感觉他的笑容里夹杂了一种高深漠测的味道，我看不真切。直到很久以后，他兴奋的跑来告诉我：小飞，你知道吗，其实我是穿越回来的，我来自古代，至少是一个一等高手。小时候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拍卡为什么总是赢吗？那是因为，我穿越之前曾学过铁沙掌之类的武功。说完后，他把手伸了出来，我摸了摸，在他的掌心上有一层厚厚的皮质，我选择了相信……尽管他当时的成绩早已变成阶段倒数，也从不参加集体活动，每天抱本武侠小说看得入迷，可我们还是朋友，唯一说得上话的朋友。

话归正题，现在来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我叫小飞，今年七岁，在惠安路小学上一年级，和妈妈一起住在浅水湾别墅区013号。至于我的爸爸，饿……妈妈说他也是个超人，去很远的地方维护世界和平了。关于这个说法，一直以来我还是很相信的，并引以为豪，至少在同学们欺负我，说我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时，我总是有勇气站出来，理直气壮的反驳。

对了，还有一个人要讲，她叫小馨，住在014号，她家有全世界最大的阳台，她总是很大方的邀请我去阳台上数星星。我用了很长时间去确定她有没有超能力，直到今天也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观点去证明她有或没有。但她确实和别人不一样，比如说，她在晚上数星星时，眼睛里是有光的，很亮；还有她养了一条很大的狗，叫布布，所有人都怕发怒时的布布，包括我，但小馨却永远不怕；还有还有，她很爱看动画片，什么都看，她说过她最爱星期六，因为那一天有一个电视台会一连播放四集动画片。我也问过她，天天看动画片不会觉得无聊吗？她指着电视里超人飞天的画面兴奋地说：你看，你看，这个动作就只能在动画片里看到！我呶呶嘴不屑的说道：飞天吗？我也会！她终于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我，眼里有光：真的吗？她问。可不知怎么了，被她这么一问，我也开始不确定了起来。

“明天来我家阳台上吧，我过十岁的生日，我请你吃蛋糕！”小馨突然说。正在荡秋千的我愣了一下，便问道：小杰会去吗？“不叫他，他最近总是和小强他们混在一起，我不喜欢他了！”我突然有些感动，小强他们总嘲笑我是个没有爸爸的小孩，也许小馨就是因为这才讨厌他们的。“你到底要不要来？”小馨有些着急，可我总觉得不该瞒着小杰一个人去，“喂，你不去算了，笨蛋！”说完小馨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第二天，我还是去了，只有我们两个人，一个阳台和一个大大的蛋糕。事情的经过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小馨几乎是混着眼泪吃下一整块蛋糕的。她说她妈妈这次真的走了，她妈妈在很远的地方有了新的孩子，新的孩子喊她妈妈，而她也不再是小馨的妈妈了……我理顺了关系，便学着大人的样子安慰她，我轻轻趴打她的后背，认真的说：等有一天我的超能力觉醒了，我就带着飞到星星上去，那样的话，我们就不用再抬头数了。小馨转身抱着我，问：你会永远陪着我吗？不知为何，一瞬间，我开始想爸爸了，开始想如果他不是超人该多好！

妈妈开始变得可怕起来，她开始不梳理自己的头发，整天穿着一件衣服，眼神焕散，嘴里整天叨念着，“为什么？怎么会？怎么可能！”……直到有一天，一群穿着白色衣服戴着口罩的人突然出现在我们俩面前妈妈突然停止了重复无数遍的三句话。妈妈不说话了，那些人也不说话，他们拉起妈妈就往屋外去，我想阻止却被远远隔开，我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地哭，不停拍打着拉扯我的人。就在妈妈快要消失在我视线里时，她突然回过头，眼神犹如小时候给我讲童话故事时那样澄静，她只是对着我轻声地说：飞，你是超人，所以不能哭的……

再后来我小学毕业，整整一个假期，又发生了两件大事。小馨和她的爸爸搬走了，她有了新妈妈，她说等她安定下来会给我寄明信片；小杰也搬走了，他爸爸的公司倒闭了，大门被贴上了白色的封条，临走前他把所有赢来的卡片送给了我，我们还是朋友，一辈子的那种，我想。

而我，开始坐在秋千上发呆，我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体内变得越来越大，我的身体越来越轻盈。也许某天醒来，我就变成了真正的超人，只是我忘了要去做什么……

二

当街角第十三盏路灯熄灭，我娴熟的弹飞烟头，转身准备离去。

“你一天要吸几包烟？”黑暗中，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搞不清”我说，“哦”那人发出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便不再说话。

他从一个带有暗箱的推车中爬出，擦去脸上的伪装，换了一身西装，转眼光彩照人了起来。“啪”他点燃了一支烟，“如果没事的话，我请你去喝一杯。”他说。我是要走了，也不知回哪去，有人陪伴喝一杯也好。

于是我们并排走了，一如多年老友一般。而事实上，从刚才开始，一直推进到一年之前，我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装他的乞丐，我每天伴晚来到这里等一个人，然后在第十三盏路灯熄灭后，各自离去。

“你也没有朋友吗？”他问。“我有”如果已经结婚生子，却多年未见的小杰还算的话。“你每天都去那里傻站着，为什么？”他接着问，我想他是憋疯了，今天定不会放过我这个好不容易结识的朋友……如果我们也算朋友的话。“我等一个人”我解答。他立刻接口道“你每天站在一间已经十年没人住过的房子前面发呆，你告诉我你在等人，等谁？”“一个也许永远等不到的女孩，很多年前，她寄给我一张明信片，里面说让我来这里等她，然后带她去别的星球”我这样说着时，一旁的乞丐已经笑弯了腰。“你真有意思！还有什么笑话说来我听听”我点了支烟，想了想，说道：我是个超人，你是除了我妈妈，我唯一的朋友以及那个女孩以外，第四个知道这件事的人。旁边的乞丐已经站直了身体，一只手摸着序了很久的胡子“继续”他似乎进入了状态。“我不需要吃饭，不需要喝水，不会生病，不会老，对了还不知道疼”乞丐咪了咪眼睛，似乎很羡慕我这种状态。我继续说道：所以我除了等她，真的就没有什么事可以干了……“那你的超能力呢，你可以去当英雄或者是恶魔啊？”乞丐耐心地问道。“我现在只会飞了，却暂时不能飞，我要等她……其它的能力被封印了，爸爸说，现实的法则已经确立，不该有的能力就不应该出现。”“哦，可是刚才你说只有三个人知道你是超人，这并不包括你爸爸啊”乞丐不解道。“这些话是爸爸在梦里对我说的，说完他就飞走了。”我耐心地解答。“懂了”乞丐点了点头。

我把烟头弹灭，“你信吗？”乞丐转身一本正经地说“你猜我信不信？”“呵呵，还是喝酒去吧，虽然我从不会醉”我笑着说，听到这，乞丐的表情又严肃了几分……

再次来到这里，是因为接到院方通知：妈妈死了。

我看着烧成焦碳的尸体，突然开始厌恶起生命，正如那夜爸爸从梦中飞走，我开始有点厌恶他一样。

妈妈是自己把自己烧死的。她和三个病友玩了一个游戏，他们约定好，数了一二三就开始逃离，看谁能藏得最远。癫痫症的那个，一蹭一跳地逃出了精神病院；抑郁症的那个，买了把大锁，把自己锁进了冰箱；妄想症的那个，挖掉了自己的眼睛，幻想这世界不再有光明；而妈妈，直接跳进了锅炉房的煤炉里，再也不回来了。

我没有哭，只是盯着那火焰发呆，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这次他们四个就谁也找不到谁了，我想……

离开那里，我终于遇见了小馨。

再次遇见却无悲喜，我们只能平静地对视着。她飘起的裙摆，恍如昨日，只是眼角却已浑浊不清。小馨呶呶嘴，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她手里牵着的小孩却礼貌地喊我“叔叔好”，大大地眼睛似乎能透出水来。

我府下身来，轻轻地拍了拍小女孩的头顶，一如当年安慰小馨的样子“你喜欢看动画片吗？”小女孩点了点头，我笑了笑，掏出一块怀表放在了她的手里。我转身走了，有些话，也无需再问……

我脱掉了那双三百斤的鞋，迎风站在楼顶上，我准备走了，飞上高空，飞到那片触目可及的天空……

半空中，我急速下落，也许是时间太久，我忘记了如何飞翔；也许，我还是不想离开；总之风声很大，我听见断断续续地哭泣声，我又开始说不出话来，整个世界渐渐模糊。

然后，有那么一瞬间，我开始不安，害怕，愤怒，无助……

时之旅

纤细的手指缓缓地拨动时针，时光随着逆转的指针飞快的流逝。“咔咔”许久之后，食指停顿，她便和手中的怀表一同消失……

在此之前，她遇到了一只跛脚的小狼狗。对话是这样的：

“喂，你孤单吗？”小狼狗问。少女并没有回答，也没有惊慌。确实，自从得到这块能操纵时间的怀表之后，她变得孤单了。少女不语，只是在许久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掩嘴轻笑。“我说，没见过会说话的狗吧！你不害怕？你笑什么？”她的态度引起了狗先生的不满。“没什么，只是感觉从一条狗的嘴里听到‘孤单’两个字，很有意思”她忍住没再笑。“切”狗的脸上居然夹杂着些许表情，“这有什么好笑的”狗先生补充道。“好吧，这确实没什么，你为什么孤单呢？”少女蹲下来问道。小狼狗挤了挤眼，开始有些激动，“我能不孤单吗，我只是一条狗，我我我却会说话，我不能和人说，因为他们会抓我，说不定还会把我解刨了做研究。我也不能和别的狗说话，它们只会叫，我听不懂！你说，你说，我还有什么意思！”少女点了点头，开始有些懂得了小狼狗的意思。“那你为什么和我说话呢？你不怕我？”少女又问。狗先生抬起前爪指了指少女胸前的怀表，犹豫着说道“这是那个喝醉的超人的东西，我见过，你也许认识那个超人，然后然后，反正也许你能懂我。”少女看了看怀表，又看了看小狼狗，然后伸出了那只满是时光的左手，轻轻的拍了拍小狼狗的头顶。“也许我也是孤单的吧，因为我喜欢他，可惜时间错了”……

时之尘落在了光影交织的网上，命运的线牵扯着她在天空高飞，于是，又一个世界形成了……

这次她来到了一扇玻璃窗前，那里安静的站着另一个女人，女人背对着她，安静的看着窗外。

窗外，午后的阳光正浓，不大的院落，绿草如茵。潺潺的流水沿着人工河道漫游，然后绕过假山，又回到原点。这里很美，只是目光的尽头，白底黑字的“安蕙路精神病院”让画面凭添了一抹抑郁。

女子转身，笑容如她的背影一样安静，“你来了？”她说。少女点了点头，可事实上她们并不认识。女子显然不在乎她们并不认识的事实，自顾自地说道“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我提前看到了未来，未来的我要来到这里，这是命。”少女点头，仔细琢磨着话中深意。女子又开始了她的叙述，“那块怀表很久以前是我的，我就用它看到了我的未来，也看到了今天你会带着它来找我。”少女终于动容，“您认识他？”女子点了点头，“小飞是我的儿子，他爸爸去了美国之后，他就成了我的唯一”女子脸上闪现出关于母性的圣洁光辉。“美国？您不恨他吗？我是指小飞的爸爸。”少女走近了两步，这样的光辉让她感到舒服，她想起了自己含恨而终的妈妈。“恨？说不上，只是有点遗憾。他说过，每个人其实都是超人，只是他们都忘了，他还记得，所以他要走。”少女不解，“这有关系吗？”“那你呢，真要那样做吗，我从未来里看到，你改变了历史，然后你不再是你，你真的爱吗？即使你不再是你。”女子反问，眼神安静的可怕……

她终于拨动了指针，最后一次……

我从小憩中醒来，十三盏突然亮起的路灯让我有些不适应。

“你的鞋补好了，试试看”见我醒来，修补匠适时的开口道。我穿上新鞋，摸了摸修补匠那只又跛又哑的小狼狗。“老李，我前两天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明信片，上面写着‘我来时，我是我，你是你；我走后，我是你，你还是你；我爱你，你不知道，我不怪你……’”“挺煽情的吧”我补充道。“呵呵”老李陪着我的话，干笑了两声，“也许只是个恶作剧吧，前些年我还是个靠骗钱为生的乞丐，这些把戏我见多了”老李评价道。“也许吧”我起身，看向了亮灯的窗口。

今天小馨会给我做什么呢，也许她心情不错，会在我进门时给我一个热烈的法式热吻吧。这样想着，心情不自觉的好了起来。我眯起眼睛，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又贪婪的吸入一大口空气。

空气中，万千带有香气的粒子被夜空揉碎融合，一瞬间，幸福的感觉沸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