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之月,鞠(菊)有黄华。”时间兜兜转转,又到了百花尽杀菊独新的季节,那一隅的菊花,也开了吗?
提起菊花,好像有一万句相关的诗句和典故涌上心头,有颂扬菊花傲骨的“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有向往菊花淡泊的“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有以菊花相约的“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有替菊花鸣不平的“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最为沉重的,却是那一隅的菊花,那一隅惹泪的菊花。
一段童年回忆
小时候,因为父母终日忙碌,无暇顾及年幼体弱的我,外婆便接了我去她家住。这一住,就是整个童年。
那些时光,那个常年身着黑蓝色大襟的妇女在我生命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和我一样,把该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呼喊声从“妈妈”换成“婆婆”(外婆),以至于后来上学回家后对着妈妈也常常叫错称呼。我只知道,在我不可复制的回忆里,是那个妈妈的妈妈温暖了我整个童年时光,抚慰了我幼小的心灵,给了我最早的启蒙和关爱,而那种爱,一直延续到她生命的尽头。
外婆是个温柔而又坚强的农村妇女,干净利落。喜欢侍弄花草,不大的院子里种满了各色花草,外婆最喜欢的是菊花,每年都要从各处移栽不同种类的菊花,有花朵硕大的黄色菊花,还有花朵小而密集的红色菊花,有花瓣是卷的可以食用的龙舌兰,有花色是白色的可以泡茶的杭白菊。秋天到了,多数花草都败落之后,外婆的菊花开始次第竞开,常常听外婆跟菊花交谈“真是好样的,这么冷了还开这么美的花”“真勇敢,跟我的外孙女一样可爱呢”“如此漂亮,竟然还能败火,太好了”,自说自话中外婆对菊花的喜爱和对我的疼爱一览无余……
一抔心碎黄土
成年的时光好像尤为忙碌,毕业连着择业而后是谈恋爱结婚生孩子,一连串的“人生大事”接踵而来,虽然嘴上也经常说想外婆了要去看她,可脚步总是被一件件日常琐碎所牵绊。电话那头的外婆总是大度的说“没事,你忙,来日方长……”我也幼稚地以为真有“来日方长”,一次又一次推迟着看望外婆的行程,一次又一次敷衍着外婆满心期待的相聚,一次又一次错失了与外婆促膝相伴的机会,甚至连最后一次见面也是行色匆匆。那是外婆去世的半年前,我带着幼小的孩子去看外婆,夏日天气炎热,孩子到了陌生环境哭闹不停且不肯离身,刚坐下一会我就热的汗流浃背,急着离去,外婆想替我抱抱孩子却又因为年老没有力气,只在我身边长吁短叹懊恼自己没用。在我提出要走时看着我想挽留却欲言又止,我离开的时候强忍着不敢回头看她,我知道她倚在门口的树杆上向我招手,我知道她眼神里满是不舍,我知道她在为不能替我分担而难过,我知道她还有很多话没来的及说,只是我不知道,那次离别,竟是诀别。半年后的一天夜里,当我接到舅舅电话,匆忙赶到医院时,外婆已经双眼紧合,再也不为我的哭天抢地为之所动。
一种遥寄情思
如果用牵绊风筝的丝线来形容亲情,外婆的逝去让我一度觉得自己成了断线的风筝,夜半会在梦里哭醒,刮风下雨就睡不着觉,不敢看到大街上跟外婆年龄或是衣着相仿的老人。一想到此生再也见不到那样的身影,听不到那样的声音,得不到那样的疼爱,我就难以抑制自己的悲怆,以至于每次都崩溃,那段时间心理极度脆弱,整日浑浑噩噩、以泪洗面,简直是度日如年。直到那天看到大街上有菊花苗出售,我觉得脑海里灵光一闪,仿佛又找到了精神的依托,找到了接近远逝外婆的枢纽,那爱干净的外婆,那喜欢花草的外婆,那孤零零独处山丘的外婆。这一次,我要用我的方式陪伴她,我买了菊苗,和着我满腹的深情和对外婆的无限眷恋,一棵棵在外婆坟前种下,离开的时候,下起了小雨,我知道那是天堂的外婆来给她的花园浇水了。我知道秋风一吹,那里会开出最美的菊花。而我,要做的就是把外婆传承给我的爱,一代代传承下去,且让那一隅菊花作为见证。
听,秋风又起,那一隅的菊花一定又在深情讲述那“思念未绝前尘远,想,又一年!别,又一年!”的陈年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