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西边陲有个恩施市,恩施北边有个口子镇叫太阳河,太阳河集镇不大,几百户人家,两三千人口。在上世纪后半期镇上最有名的人,不是乡长书记,而是一个叫斗娃子的人。
斗娃子大名邹宗宝,土生土长于太阳河集镇。从小父母双亡,也没成家,无儿无女,整天在街上游荡,跟随其姐姐生活。因其五短身材,天生呆傻,有人认为他和三国时期的阿斗相似,故大家都叫他斗娃子。
太阳河的老人在批评后生不懂事或老师在批评朽木不可雕的学生时,有句口头禅,总爱说:"你这么哈(傻),简直连斗娃子都不如!"被批评者顿觉颜面扫地,恨不得地下有个洞钻进去才好。
斗娃子砍柴割草不用刀。砍柴就用一根大木棍将树枝桠打断,或将一些小树折断。割牛草就干脆用手胡乱扯拔一一一据说他不知搞丢了多少砍柴刀割草刀,后来他姐夫干脆就不给他刀用了,但每天一梱柴、一梱草是必须要弄回来的。由于长年赤脚劳作,斗娃子的脚板手掌已生了厚厚一层老茧,刀枪不入。有一次太阳河逢场,一个江湖上卖药的外地人吹嘘练有硬气功,可以光着脚在刀口上站立。有个较真的人当场摔碎了一个啤洒瓶,要那个卖药的赤着脚踩踩看看。望着尖锐的玻璃渣,卖药人心虚了一一一哪敢脱鞋试验呢!碰巧斗娃子也在旁边看热闹,有人怂恿他去试一试,结果斗娃子当真踩着碎玻璃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了一一一并且走时对一些大块的玻璃还跺跺脚,把玻璃彻底踩碎才罢休。在众人的一片叫好声中,卖药人趁人不备慌忙溜走了。
斗娃子虽说哈(傻),但也干了一件聪明的事。 有一次,有个城里人来到太阳河,听说了斗娃子的故事就故意逗他:“斗娃子,你喊我一声爸爸,我就给你买一个馒头吃好不好?"在众人的怂恿下,斗娃子喊一声"爸"就吃一个馒头,喊一声就吃一个,约莫吃了一二十个后,斗娃子才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打着饱嗝说:"爸爸吃饱了,儿子莫买哒!"众人轰地大笑,城里人窘得面红耳赤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天,恩施城的吕市长西装革履地来到太阳河集镇检查工作。乡里人没见过世面,不敢跟市长打招呼,只敢在后面悄悄议论。有几个年轻后生见到了斗娃子就偷偷撩他:
"斗娃子,你如果敢去拍一下前面那个打领带的人,我们就算你狠。"
"这有么子不敢的哟?"斗娃子满口应承。在众人的目视下,只见斗娃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吕市长身后,把他肩膀一拍,嘿嘿地傻笑起来。吕市长猝不及防,猛一回头见一个满脸污垢的人对着他嘿嘿傻笑,惊骇不已。幸亏陪同的乡长急忙把斗娃子训斥走,接着又把斗娃子的来历给吕市长作了介绍,最后请吕市长原谅他的无礼。吕市长不愧为见过大世面的人,大度地说:"斗娃子,算得上恩施第一哈(傻),我怎么会同他一般见识呢?"从此斗娃子一一一恩施第一哈(傻)的名声不胫而走。
有一年太阳河集镇选举乡人大代表,或许是对选票上的两个候选人不满意,或许是民主意识淡薄,几个年轻人开玩笑说不如选斗娃子,结果大家不约而同地写上斗娃子的大名邹宗宝。最后统计票数时,斗娃子的票数居然还超过了一位候选人。可笑的是市里派下来指导选举工作的一位领导,见这么多人选邹宗宝,还以为邹宗宝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吵着要去拜访他呢!后来得知邹宗宝就是恩施第一哈(傻)一一一斗娃子才作罢。
乡里习俗"人死饭饭甑开,不请自然来"。斗娃子很热心,哪家死了人,不管好远,他都要赶去帮忙打杂。他干的事,都是别人不愿干的事,如挑水呀,辟柴呀,烧火呀之类的。晚上为亡人守夜,为了度过漫漫长夜,主人家往往请的有道士做法事,有锣鼓班子吵锣鼓。不知道什么原因,斗娃子竟然能够学着道士的腔调咿咿呀呀的唱起来,虽然吐词不清,不知他唱的啥意思,但那架势,那神态与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道士无异。同时斗娃子还会打锣鼓,随便哪种乐器,锣、鼓、铙、钹、喇叭样样精通,且合的上节拍。许多读书人都不懂乐理,而斗娃子一个哈(傻)儿,竟无师自通,不能不令人称奇。后来坐夜看斗娃子表演俨然成了太阳河的一个保留节目,成了在漫长无聊的夜晚给人们带来惊喜和慰藉的希望。斗娃子也在众人的称赞声中得到了奖赏:香烟、饼干、瓜子之类的东西。这时候斗娃子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也是斗娃子最愉悦的时候。
现在斗娃子已死了,什么时候死的,什么原因死的,也没人去关注。常言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斗娃子作为一个哈(傻)儿,既被市长大人亲赐封号,又差点被选为人大代表,其小名被太阳河的父老乡亲当作口头禅,其事迹夸张点说被太阳河人民当作非物质文化遗产世代口述下去,也不枉来人世间走了一趟,比起你我芸芸众生中的无名小辈来说不知要强多少倍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