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会唱,经典作品两三首。都发布在网易云音乐里,主页上是一张低头弹吉他的照片,歌手简介:无。
也不太会说,不像鼓楼那边油嘴滑舌的歌手,唱一首歌能吹半个小时牛逼,再赠送一个小时的故事。
在这个他经常作为助唱嘉宾的四十平不到的livehouse里,今天的专场演出,竟然有些紧张,不断的要求喝水,说“紧张的喉咙干涩”。
见到他,是有些兴奋的。
上一次也是在这儿,民谣歌手纣王的专场,作为朋友,他献唱一首旧日的歌。歌词大概如此:
邂逅,喜欢,想念
得到,失去,再见
重逢,珍惜,永远
回忆,放手,怀念
就是这样一首歌,旁人听了或许连印象都没有,却被台下的这个二十多岁的女观众——我,全部接收到了。
似乎遭遇了敏感者应有的痛苦,说出来又实在庸俗。于是这首旋律单调、甚至称不上好听的歌,被莫名的情绪化放大了意义。
像他这样的歌手太多,一把吉他,一个小酒馆,就可以唱首歌,延续一些热爱。
只是这个年纪,很难说是梦想了。能安安静静地唱一会儿,唱完台下的人能抽空鼓个掌,在微博上收获几个粉丝在现场拍的照片@他并赞扬,似乎也就值了。照片上的他,低头弹唱的样子,和十年前没太大区别。
就是老了些。
二十多岁写下的那些歌词,轻佻,肉麻,大胆。如今再唱,仿佛没有了归处,情感沿着记忆而来,是台下那些90后们无法理解也无法触及的禁区。那禁区里有初来北京的惨烈遭遇,再不愿提起的单薄梦想,美丽年华里辜负的姑娘。
歌词孤零零地散落在昏暗的房间上空,他必须唱完。
“牛逼!”“再来一首!”“屌!”他听到了,笑笑。
几个吉他和旋,完美的过度到一首老歌上,李宗盛的《爱的代价》。
经典总是没错的,憋足了劲儿要赚人眼泪。深情低吟,沧桑无奈,听歌的人想起遗憾的过往,界限模糊的爱恋,又或者是朝不保夕的明天。
这代价伤人伤己,今夜,只被允许被隐匿在北京东三环破旧的胡同里。
空间拥挤,充斥着手机录像投射来的一束束光。几排木质桌子上,有东倒西歪的福佳白。
小小的地方挤满了文艺青年。
但这里没有山本耀司,没有村上春树,没有穿着麻布衣服戴着银镯子的姑娘。有的只是穿着肥厚羽绒服和笨拙雪地靴,外表普通而脸庞略微焦虑的年轻人。
前来听他演出的,还有一些是经常光顾这家livehouse的老客,他们一般赶上谁的场就听谁,无所谓执着。
这里没有《我是歌手》那种大型舞台的曝光量,台下也没有节目组雇的哗哗流泪的观众。
天下哪有那么多赵雷。
就是这狭小空间里,有太多喊着“理想”“青春”的民谣歌手,走红的屈指可数,红了又会被骂商业化——“再也写不出纯粹的民谣了”。
而拒绝参加选秀类节目被看做“坚挺牛逼”,且能扛起民谣大旗。这样的命运着实让人看着别扭,听着难受。
他们大多不太懂营销,不会做广告,宣传海报基本就是简单的PS处理,靠着朋友的面子以及在圈里的好人缘,有了一个可以托付声音的场所。
对于普通听众来说,单曲循环的民谣仍是那么几首。而对于文艺青年,鄙视链早已搭建完整,小众民谣按照唱片公司安排的出场顺序,层层突破,绝处逢生。李志、好妹妹、尧十三等各大音乐节必到歌手,资深粉也是根深蒂固。
唯独他们,是难以逆袭的人。拥有的资源太少,可以真正进阶的地方并不多:酒吧,咖啡馆、喧闹的夜场,甚至地铁地下通道里,一把破旧吉他,熟练的指法,嘶哑唱出一曲,安慰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