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母亲

此文是我的母亲李书云女士,为怀念我的外婆时老太太,赴美途中写下的文字……

情深意切,娓娓道来……

悼念母亲

娘,时新娥,1932年出生于地主家庭 ,十岁时 ,因战乱灾荒 家道落下 。1950年,19虚岁的娘嫁给了我们的爹。( 爹,当时父母双亡 )

娘说 ,刚嫁来时 ,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 父亲不在 。娘住的小西屋里到处漏雨 ,狂风 ,大雨, 惊雷,还有被雨淋湿的唯一的一床被子 。娘双手抱肩,瑟瑟发抖 。她害怕,难过 。这时,娘听到了风雨中 弱弱的叫声 ,二嫂二嫂 ,(爹兄弟三个 ,排二)  原来是住在堂屋 ,爹四叔的女儿 在喊,娘,赶忙跑出去 ,抱起了这个湿淋淋的孩子 。回到屋里 ,这个孩子紧紧地拉着娘的衣角,满眼的泪水 。娘说,那一刻她什么都不怕了 ,她是大人 ,她要保护这个没娘的孩子 !因为那晚四爷可能也不在家 。屋里漏雨 ,无处藏身 。娘一手拉着我们的姑姑 ,头上顶着簸箕,到了东屋 ,一样的雨顺房而下 。娘就抱着姑姑 ,蹲在了门子后边 。就这样 风停雨住 娘抱着熟睡的姑姑到了天亮 。

这就是我善良的娘!


1953年——1958年 ,大哥大姐相继出生,60年代的大食堂, 打来的饭永远不够吃 ,哥哥姐姐总是抢着吃 ,娘就紧着他们吃 。剩下几口就喝几口 。这时堂屋的四爷会大声的叫嚷 ,你不吃饿死你 ,你的孩子也活不成 。娘都是流泪的应着。

这就是我慈爱的娘!


63年 65年69年,我和二哥二姐出生。娘大病一场。为了照顾家人, 爹辞去了供销社的工作 ,回家务农 。就这样 一个七口之家 ,虽清贫困苦 ,但也其乐融融 !娘说, 那时候小队分粮按工分 ,因为我们家孩子多 ,做工的少 。自然粮食就分的很少 。当时已经懂事的大哥 , 气的一直在哭 ,他说 ,娘 ,这点儿粮食怎么够吃啊 ,没了粮食吃咱咋办呐 。娘当时给哥说 ,孩子, 你可不能气 ,也不要哭 ,你要是气病啦 ,娘还得把这些粮食卖了 ,给你看病呢 !  你听娘的话 ,娘有办法 。别人吃面咱不吃 ,你去帮娘拉碾,咱把麦子碾成麦片 ,煮饭的时候啊抓几把 就够我们吃啦 !就这样熬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 。我真的不知道 [流泪][流泪][流泪],从1950年-1970年,这20年间为了一家子人,我无法想象娘究竟是怎样饿着肚子过来的 !

这就是我坚强的娘!


1970 年,大哥考上了高中 。娘说,在当时考上高中很难的 。因为家里条件差 ,正好 有家庭条件好的父母 ,希望自己的孩子去读高中 。所以呢 ,就找人 去说服爹娘 。大意是:住校我们家住不起 ,因为我家掏不起住宿费 。跑校 ,路途太远 ,我们家没有自行车 ,还不如让别人家的孩子顶替的好 。爹当时听了有点儿动摇 ,但娘坚决不同意 。娘给爹说 ,我们俩不识字儿还不够吗 ?住校没钱 ,我让孩子跑步去上学 ,我时新娥就是累死 苦死,也要让我儿读书 ,谁也别想替俺!说客默默离去。娘每天4 点多起床 ,因为心慌 ,没来得及点灯 ,经常被碰的头破血流 。好在大哥争气 ,毕业后 ,在大队企业任了会计 。

这就是我执着的娘!


就这样,在哪个 缺吃少穿的年代 ,因为有娘的勤劳能干和精打细算 ,我们没有被冻着和饿着 。以至于同龄人现在说起那个年代的 饥饿 ,我真的没有什么印象 。生活就这样慢慢滑过 ,大哥结婚生子 。大姐高中毕业在村办砖厂打工 ,补贴家用 。爹在横水煤矿上班 。娘还是为一大家子的事儿忙碌着 。最高兴的是我们在村西路边儿上又盖了一座新房 。生活虽然艰辛 但安宁,也夹着快乐 !但这所有的一切,在78年的冬日嘎然而止 。爹煤矿意外重伤 ,郑州治疗,不幸去世 !还记得在那个寒冷的早晨 ,表姐拉着我 说快哭吧 快哭吧 爹不在了 。爹的遗体被安置在一个小屋里 ,等待下葬 。懵懂无知的我只看到大人们慌乱的脚步 ,和在寒冷北风中被吹破的纸人 纸马。就这样爹走了 !正在读高一的二哥 ,决定辍学 。娘力劝,因为二哥是我们兄妹中成绩最好的 ,娘希望他好好读书 。但很懂事的二哥决定担起家庭的重任 ,煤矿上班 ,绝不回头 !娘拗不过二哥,只能含泪点头答应 。在二哥准备上班的前夕 ,娘开始的谆谆教诲,娘说 ,孩子,我们无论去哪里干活儿 ,都有 带我们的师傅 ,一定要听师傅的话 ,尊敬师傅 。无论看到什么样的好东西,不管是公家的还是私人的,我们不要起贪心 。即使拾到东西,一定要想法找到失主 ,归还于人。 娘说 ,人过留名 ,雁过留声。人生在世 ,名声大于一切 !

娘还给我们讲了一个她自己的故事 。娘说,在大哥五岁的时候 ,她带大哥去爹上班的地方玩 。一个冬日的午后,娘带哥去河里洗衣服,在大路上发现了一个皮包 ,打开一看 有好多的钱 ,娘说他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娘当时想,丢钱的人会多么的着急呀 ,他就带着哥哥一直站在在那里等,可是到天黑透了, 也没有等到来寻找的失主 。当时的哥哥又饥又困 ,哭闹不止 。娘就走到边儿上的一个小饭店 ,把包交给了店主 ,交代店主, 丢了这么多钱 的失主一定会来寻找的  。请店主一定转交。当时店里正炸着焦黄诱人的菜角 ,哥哥吵着要吃 ,娘从衣兜里拿了钱 ,给哥买了一个 。出了店门 ,5岁的哥哥面对娘大喊,傻娘啊傻娘啊 ,拾了那么多钱都舍不得为自己买个菜角吃 。娘知道 ,娘不傻 。不是自己的钱,娘就是饿死也不会动的。因为那钱他有他的主人 。娘这是身教胜于言教啊 。 这就是我品质如金的娘!若干年后 ,二哥 无论交友还是事业 ,都有所成就 。我坚信 ,这里一定有娘教悔的功劳 !


一个又一个十年,转眼我们都长大成家,娘也在自己茹素的岁月里越走越深。他和睦四邻 ,尊老爱幼 。神前跪拜,呐呐佛语。每天忙碌着 欣喜着 。同时也活成了别人眼中最有福的人 。子女孝顺 ,儿孙满堂 !2017年夏天,86岁的娘累啦 ,她要休息了,我们辗转安阳地区医院,六院,二哥说不管花再多的钱 也要娘陪着我们。但我们心里都明白 ,娘,是真的要走了。娘让我通知家里所有的人 ,吃团圆饭 ,她坐那儿 看着,高兴的笑着 。她看到她所有的子孙, 她很高兴 ,那是她的成就 。那是她19岁嫁铁炉和孤苦的爹, 用几十年辛苦留下的成绩 。她要看她要看呐 !


秋后的九月底傍晚,娘让二哥叫我们的春明叔叔来 ,叔叔来了之后说 嫂子, 我来啦 。娘说,春明帮我把寿衣穿上吧 ,我们一惊,眼泪哗啦而下 ,叔叔没接话,我们更不允许 。第二次 娘又喊叔叔 ,春明帮我把衣服穿上吧 。这次我们还是不许。紧接着娘第三次说话了 ,春明帮我穿上衣服吧 ,要好好的把我打扮打扮 !这一次, 叔叔说[流泪][流泪][流泪]我要听嫂子的话了 !我们无奈,只好帮着叔叔 给娘穿上了寿衣。

穿好衣服后,我说 ,娘有什么话要给我们说的吗 ? 娘说, “秤平斗满凭天过 ,人在世上莫贪财”!这就是娘,留给我们最终的遗言!

娘穿上衣服的消息家里人都知道了, 他的孙辈们全都跑了过来 。第一个跑来的是娘的大孙女向波 ,她哭着吵着说,谁让你们给奶奶穿衣服的 ,谁让你们给奶奶穿衣服的 ,我们邻居喘了40天才走啦呢!

我告诉她,你奶奶没喘,是奶奶自己让穿的。那一刻波儿大哭不止 ,我知道奶奶爱她 ,但她更爱奶奶 !娘的第三代 第四代 都围在了娘的床边 ,娘清楚的看了看 ,呐呐自语,都来了都来了。振伟,梁爽,在美国, 太远了回不来。在那一刻我才明白,多么智慧的娘,她让叔叔帮她穿衣,是趁着天傍晚,她的第四代小孙子们还没睡下,又可以再一次集结和她团聚。当云霞一次次催促孩子们,快喊,快喊!老奶我们来看你来了, 当稚嫩的声音一次次响起,老奶我们看你来了,老奶我们看你来了,娘的眼角滑下了泪珠 ,我知道,那是娘 欣慰和不舍的泪珠 !

娘又睡着啦 ,十月初一的早两点 ,娘两双手作揖,口说 ,不客气 ,不客气 。呼吸慢慢停了下来 。娘被接引而去。

我们哭着喊着 ,娘的眼角又一次 流下了泪滴 ,这是娘对我们的不舍和无奈的泪滴 !娘走啦 ,屋外大厅里, 传来了娘所有亲人陈陈的哭声, 我能清楚的听到 ,文军大放悲声里,是想念,更是感激,感恩娘,无论我们有什么错,都是压着管着自己的孩子,来保全我们婚姻。

就这样娘走了,在铁炉整整坚守了67个春秋。娘 就这样走啦 ,平凡智慧而又勤劳的娘 ! 娘就这样走啦 ,善良慈爱 坚强而又执着的娘! 娘就这样走啦 ,有金子般品质而又茹素念佛的娘,永远离开了我们!


娘从此躺在了那一块坚实的土地上 ,但我知道 ,那里躺着的是娘的躯体 ,娘的灵魂 ,早已飞到了天国 !娘,离开我们整整三年了,你知道吗 ? 你的大孙子,常亮的女儿,已经出落的非常漂亮 ,正读高中!你的小孙子振伟 ,不但娶了个懂事漂亮的天津女孩。还拥有了一份人人艳羡的证券分析师的工作 ! 大姐的世川,自己经营了一辆大车在跑运输 !二姐的傲雪 ,在医院里 是扎留置针最厉害的一个 !还有我 ,也为了我的女儿去了美国 ,因为你的梁爽马上就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我知道,你一定还牵挂着你的,胖墩 ,凯宇,壮壮 ,阳阳,六六,桐桐……你放心 这些孩子都在茁壮成长 !

他们的父母同样争气懂礼,你莫挂心上!我年龄越大 ,越能深深的理解你曾经的不易和艰辛 !在娘的祭日,我游走他乡 ,没能叩首在娘的坟头 。但怀念娘 , 铭记娘 ,娘的一生美德 ,将永远不忘 ,代代相传 !

世界上的一切荣光和骄傲 ,全都来自于娘!


2020年农历九月二十七日,于迪拜千禧酒店107房。李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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