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泽想是不是沸热的阳光照耀到她那里时变得凉爽了。微风起澜,面容素白的女孩像一株孤孤单单的郁金香,她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一点也不打扰人的样子。如水眼晴盯着某处,从夏云泽的视角看去,大概是操场尽头的樟树,夏云泽的视线也曾飘到过那里,枝叶繁茂。
夏云泽想,也许他们注意过同样一片透绿的叶子。
不知什么时候,为中国之栋梁为学生之将来肝脑涂地涕泗横流的老校长在一片掌声之中,以无比自豪无比欢悦的语气对全校师生宣布,“在本次全国数学高中奥林匹克竞赛中,高二六班的林白同学荣获全国二等奖,为学校为班级争得了荣誉。现在,有请林白同学上台为我们讲述她的学习方法学习心路,希望大家向她学习。”
掌声,百无聊奈的掌声又一次响起,总是为别人鼓掌的学生都好奇的四处张望,想目睹目睹究竟是哪路神仙。
可夏云泽只是盯着女孩,盯着她毫无波澜的捋起一缕发丝别在耳廓,然后微起笑容走向报告台,又缓又轻巧,好像上台演讲是别人的事,她只是偶尔路过的一个看客。
有那么一瞬间,夏云泽觉得自己大概很喜欢这个女孩。校长能从‘情人大道’里逮到别人,却不可能从笨小孩的心里找到他不会说出来的名字。
笨小孩其实一点也不乖。
赵孟琛不是说哪个少年心里没住过一个姑娘嘛。可少年其实是最胆小的一种生物,哪怕那个女孩住在心里很久很久了,他都不敢去敲一下隔壁的心门。因为他怕自己不够优秀,不够好看,成绩不太好,余钱不足揣,他还怕自己不那么努力,女孩不那么喜欢,所以那些年他从来不够勇敢。
夏云泽大概就是这样。虽然平日里人缘不错啥也不愁的样子,其实心里最敏感的地方,动都不敢动一下。而他与林白最接近的一次,他们聊了很久,他也依然是个笨小孩。
回到宿舍,局子说四筒今晚不回来要鏖战通宵,让赵孟琛睡他那。赵孟琛这犊子赖着夏云泽的床不下来说这床捂热用了他大半体温。四筒的床和夏云泽在一侧,夏云泽这人也没什么洁癖,所以就睡在四筒那了。
“你还记得那一次吗?”赵孟琛在铺对面突然问。
“哪一次,不记得了。”
“德性!我还没指哪一次呢。”赵孟琛撇撇嘴不屑道,“其实,你可以去找她的,说不定人家就看上你了。”
“那你怎么不去找文可然,搞不好她回心转意呢!”夏云泽吐槽道,不过转头又想这话不该说,那头的赵孟琛沉默了,许久才骂咧咧的讲,“操蛋的生活,狗娘养的青春,咱哥俩尽他妈是一德性的的孬种。不讲了不讲了,睡觉!”蒙上被子后,寝室里就只有局子还在床下面奋战。己方的队友操作太烂,盲僧还没反野就被野区草丛里的德玛控住,吆呼附近的猴子去救,中途就被over了,这时候对方出两个围住局子的猴子,回天乏术。掉在地上的棒子像个爬虫一样,局子神情严肃,估计想下局举报那货。
夏云泽就想,也许赵孟琛算自己彻底喜欢上林白的半个媒人。男孩子喜欢上女孩有时就跟喜欢打游戏一样,看一眼合乎眼缘就他妈喜欢上了,没一点良心。可是只要不再有过多的接触,这种喜欢就会如同打烦了一种游戏之后连账号都不愿意登一下,会飞快的把女孩忘的一干二净。
林白当时是校读书会的副会长。赵孟琛是管事。所谓的校读书会实则是个民间组织。毕竟高中班主任哪会给你那么多时间去读杂书。所以由学生自己建立的社团一直采用邀请制,还要面试。所以人数一直不多且很稳定,统共就二十多个人。
管事赵孟琛邀请了夏云泽。
面试那天是个中午,吃过午饭后,夏云泽去面试,赵孟琛是面试官,还有两个社员做监督,其实倒也没那么正规,走个形式而已,几个人没事在储物室吹牛打屁,好把无聊的午休诓过去。
像是某种因果循环缘分深浅。
赵孟琛和另外两个社员都因为这个那个的事先走了。夏云泽就一个人坐在储物室里看读书会捐赠的杂书。
当时顺手翻的是巴西作家保罗·柯艾略的名作《牧羊少年奇遇记》。这本由曾在精神病院待过的作家写就的书讲的是一个少年寻找天命和宝藏的寓言故事。极浪漫极天才,夏云泽以前看过,不过好书不再意多读,所以依然看的津津有味。
“在我们人生的某一时刻,我们失去了对人生的控制,人生便转由命运来主宰,这就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在夏云泽安静的读书时,身后很温柔的传来这样一句话。
“所有的人在刚步入青年时代时,都要知道自己的天命是什么。”这两句都是《牧羊少年奇遇记》里的名言。身后那个人说了一句,夏云泽也下意识的接了一句。
当夏云泽回头时才知道那个人是林白。怪不得声音柔软的那样熟悉,像是那天在大会上女孩演讲时的音调。
“你很喜欢这本书?”林白问他。
午后阳光很静谥,从百叶帘缝隙里渗漏的光和煦温暖,跳跃的浮尘都有点过于的安静了。偶尔还能听到远处晚点的学生的松懒的步子。附近的工地上还会有‘梆梆’的敲钉声。可这些都不重要。
林白上身一件白色的棉布衣,下身则是带猫须的半旧牛仔裤。齐肩的短发梳着很随意的刘海,看过来时面含笑容,眼睛很亮。
她突兀的走进储物室,像个走进古堡的公主,公主安安静静的,睡在很厚的床垫上都能感受到豌豆,可是公主一点也不高贵,到像是个善良的精灵,对着别人喜欢笑,很轻很温柔的那种。
夏云泽觉得自己像个小野兽,是一只变不回王子的小野兽。
林白双手叠在后面,俏生生的站在那里问着夏云泽。
“很喜欢,说不上来的那种。”
“对呀,好书就是这样,我也很喜欢呢。”林白走过来,坐在邻近的板凳上,顺手抄起一本书,夏云泽看过去,是太宰治的《人间失格》
林白又问夏云泽,“你以前就看过《牧羊少年奇遇记》吧。我看了很多遍才记住我想记住的话的。”
“嗯,以前看过。”
“你喜欢圣地亚哥吗?我不喜欢他。”林白随手翻着《人间失格》,坐在长条凳子上,两只脚翘起来上下踢动。她说这话时眉头还皱了皱,小动作说明她很认真。
夏云泽想了想说,“说不上喜欢,你知道吗,一个人懂得什么是天命不是别人告诉的,虽然圣地亚哥很聪明,可神明告诉他让他去寻找天命后,就是走别人安排的人生了。宝藏这个梗太俗了吧,虽然是象征意义,可就是觉得不值得。”顺嘴胡诌语无伦次的编造。
林白看向他。
那是林白第一次用夏云泽彻底喜欢上她的眼神看向他,一双带梦的惊讶的好奇的安静的不安分的眼睛。不可否认林白那对杏仁似的眸子饱满的卧蚕很漂亮,可是最抓人的光彩还是眼里散发出的,像权杖上流光溢彩的原石。那一瞬间夏云泽觉得自己完蛋了。就好像他看的是石壁的美杜莎,他石化了,动弹不得了,说不出话了,要命的你喜欢上那个女孩了。
可他不能动,他要学着安分,学着沉稳冷静,哪怕很想很想对喜欢的姑娘说想说的话,他都要装进心里,像个大人。
因为有些话就像一枚定时炸弹,在没有正确的时间里,谁也不能说出口,虽然夏云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正确的时间。
看着静默的男生,林白笑着柔声道,“跟我想的一样呢!”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不着边际漫无目的,想到什么说什么。那样的午后像夏日里无风的池塘,一丁点的触碰,都能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像永远也不会消逝一样。
“我没见过你,在读书社。”林白最后小声问道。
“今天刚被介绍来的,他们几个有事先走了,我留在这看会书”
“噢,认识一下,我叫林白。”
“你好,夏云泽。”
停下回忆,夏云泽睁着眼看了好一会天花板。赵孟琛说的对,操蛋的生活狗娘养的青春。所有的笨小孩都一个德性!
押好被子后,夏云泽给老爹发了个消息。闭上眼,睡眠沉沉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