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的背后依然是镜子。
阿拉丁发明了一面神奇的镜子,正面是一面普通的镜子,可以清晰地照出人的外观;它的神奇在它的背面:可以照透人的内心,背面的内心不是原原本本地显示着心脏的轮廓,它是通过一个一个特别的表情符号来反映的,这一个一个特别的符号才是阿拉丁最为得意的发明,阿拉丁把它称为镜子的语言,这种语言很形象,大多都容易读懂,即算有些稍微复杂一点的组合,也只需要通过稍多几次的使用便能掌握。
阿拉丁是一个不善言词的人,也是一个很惧内的人,他取了一个泼辣的老婆,他的老婆是因为有点瘸才嫁给了他,正因为行动不便,他老婆才特别喜欢指使人,尤其是他的丈夫,好像是她养的一个奴才,动不动就怒火万丈,特别是见到阿拉丁支支吾吾、半句话都说不完整的时候,她更是来劲,一说就没完没了,阿拉丁还不敢走开,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半句不敢多说,只好怯怯地等候着老婆的发落,尽管他心里很恼,可他又实在找不出词来辨驳,只要他一张口,他老婆立马就像火上浇了油一样的,话里的刀子越来越利,割得阿拉丁体无完肤。
直到有一次,阿拉丁在擦拭镜子时,他老婆又在凶狠地骂他,他实在不敢直视他老婆那双凶杀的眼,可又不敢躲,更不敢逃,他只好用镜子挡了一下,似乎镜子成了他手中的盾牌,可以用来挡住老虎的利齿,他躲到了镜子的后面。说也神奇,他老婆刹间安静了一下,凶狠的表情瞬间怔住了,慢慢地舒展开来了,变得和颜悦色了。阿拉丁很是莫名其妙,但又屡试不爽,于是镜子便成了他挡箭的法宝,镜子成了阿拉丁镇服他老婆的利器,阿拉丁从来没想到,凶狠的老婆会败给一面镜子。
阿拉丁不但发现他老婆怕镜子,几乎所有凶暴的女人都怕镜子,不论是丑陋的还是美丽的女人几乎都怕着镜子,尤其越是长的丑陋越是自认为漂亮的女人,在镜子面前更不敢放肆,不但不敢放肆,本来狰狞的面孔立马收敛了起来,变得和颜悦色了。
后来,阿拉丁发现,不但女人怕镜子,男人也不例外,与女人相同的是,越是自认为有身份和地位的男人,越是容易被镜子镇住。
于是,阿拉丁总是随身带了一面镜子,也总是在别人情绪激动的时候拿出来挡一下,镜子成了阿拉丁防身的盾牌,成了浇灭对方怒火的利器。
可是,慢慢地,阿拉丁发现,镜子也有失效的时候。阿拉丁发现野蛮和暴怒的人们越来越少了,泼妇骂街地场面几乎没有了,破口大骂的大佬也难得一见了,人们说起话来都是春风细雨、和颜悦色的,即算是愤怒的时候,表现得都很心平气和,还总能蜜语甜言,每当这个时候,阿拉丁就摸不着头脑,这让阿拉丁吃了好几堑的亏。不但把他的钱骗走了,还顺便把他的老婆也拐走了,这些都是当着阿拉丁的面,是阿拉丁倾心自愿掏腰包给的人,老婆也是他亲自送上门去的。尽管后来有点反悔,但在当时,绝对都是倾心自愿!
吃了几堑之后,阿拉丁已经损无可止了,只好坐下来慢慢地忏悔,在忏悔中阿拉丁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说话的窍门,这个窍门是从神父身上发现的,他发现只要神父的舌头稍稍一挠,镜子就发现不了舌头后面的秘密,只要神父的舌头左右轻轻地一掸,说出来的话就拐了几个弯,神父的舌头变化非常隐蔽,让镜子的功能完全失效,加上神父对于嘴脸肌肉的长期训练,嘴脸的变形都能与舌头的变化配合得天衣无缝。后来,阿拉丁发现,不但神父是这样,但凡会说话的人,都是这样,而且越是会说话的人,越没有任何的破绽,不但演说家、成功家是如此,政治家、外交家更是一流,他们都长期在镜子前训练有素,他们信奉说话的真理:要想骗过别人,得先骗过自己。
阿拉丁渐渐地发现,在傻子面前,镜子就是一位智者;在智者面前,镜子就是一面傻子!
阿拉丁在祷告了真神之后,结合了现代的科技,破译了舌头和嘴脸的变形,阿拉丁发明了一面镜子,镜子的正面还是平常的镜子,镜子的背面加上了黑科技,经验和技术一旦结合,便变得无比的神奇,镜子的背面可以实时显现说话人的内心。这种镜子的造型十分的精致,仅从外观看,几乎就是一面普通的镜子,不工作时,两面都一样,都是普通的镜子。而一旦工作时,镜子的正面仍然是一面普通的镜子,镜子的背面会出现各种表情符号,镜子不但可以听懂说话人的话面意义,更主要的是镜子完全可以领会说话者话里隐含的意义,不但如此,镜子还能丝毫不差地准确判断出说话者是不是在撒谎、是不是在说违心话,镜子都能把它看到的和听到的内容简化成各种表情符号呈现在镜子的背面。背面的显示非常简化,或许说话人在滔滔不绝、长篇大论大半天,但中心词就一个,比如说就是为了要钱,镜子可能就会反复闪现几个表达讹钱的符号。
阿拉发明的这种镜子还有一个特点,镜子只能同时用一个面,使用者要么只能看正面,要么只能看背面,当然正面看的是自己,背面看的是他人,所以要想通过自己的表情看自己的内心是不可能的。
这种镜子一经发行,便风行无比。女人离不开它,是因为它的正面,保留了传统的精髓;男人喜欢它,是因为它的背面,让隐私无处遁形。女人喜欢它,并不是因为镜子背后的功用,尽管她们也知道镜子背面的功用很神奇,但女人还是只用它的正面,就象选择手机一样,虽然功用很多,女人选择手机的原因并不很看重它的功能,往往只看重手机的价格,尽管价格是由这些功能所决定。女人用这种镜子纯粹是为了打扮自己,让自己满意就行。男人用这种镜子的目的却完全相反,男人用这种镜子完全是用来窥探别人,窥探到了别人的隐私才能得到满足。
先是在私人间的讲话,镜子还只是被偷偷地使用。就象用普通的镜子一样,能镇惊,提示说话人及时自我反省。后来,大家都知道了镜子背后的秘密,说话的人就得格外注意分寸了,比如说,以前私人间的谈话总是先敷衍一下,敷衍完了再忽悠,自从有了镜子后,讲话再不敢敷衍,更别提忽悠了,刚一敷衍,镜子后就跳出一个昏睡的表情,再一忽悠,镜子后又出现一个羞鼻的表情,这种表情符号还有大小之分,大符号一现谈话可能立即中断,再说下去显然不会有结果。
后来,镜子的使用不限于私人场合,渐渐地公开了,甚至在大会时也广泛使用。每当大会开始时,台上都要面对台下成千上万的镜子,犹如被成千上万双雪亮的眼睛盯着,让讲话者不敢有半点马虎,一旦官话套话一出,会场后面的摄影机都会拍到会场里成千上万面镜子的背面,每个镜子的背面都会现出一个空洞的表情,所有的镜子都是一样的表情符号,这种符号挤在摄影机小小的镜头里,连成了一片,成了白花花一片空洞的雪花,这种报道如果被实况转播,讲话者立马会被勒令下台。
自从有了这种镜子后,谈话变得效率多了,开会也简短多了,谈话都是开门见山,毫不遮掩,开会都是直奔重点,从不含糊。既可以减少私人间无用的社交,也可以减少冗长的会议。因此,这种镜子得到了从政府到民间广泛的认可。
镜子的发明者,阿拉丁也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穷酸小子变成一个无人不知的大人物,人人都说镜子的发明者伟大,说阿拉丁是划时代的科技先驱,各种荣耀与财富蜂拥而至,政要驱之如婺、美女成群送抱,阿拉丁不但成了行业的领袖,他剥去了人间的虚伪,让真相始终大白于天下,他也因此成了正义的化身、真理的代言人,他不但是物质的领䄂,同时也是精神的领袖。
可是这种镜子也让人局促不安,比如在谈恋爱时,男人一见女人,要不就想直奔主题,要不就是扭头就走,这在女人镜子背后呈现出来的表情都很分明,媾合或者逃离的表情;女人第一次见到男人,男人镜子背后的表情也很简单,钱币的符号或者水泡的符号。
因为这种镜子太过于高效,让平常会说话的人变得不知道怎么说话了,让不会说话的人更不需要说话了。让本来可以成就的事情因为一个表情符号而弄掰了,让本来有希望的爱情因为一个表情符号而拆分了,好端端的家庭都因一次误会而拆散,更不要说出轨的家庭;心存侥幸的久病者,耳里听到的是怜悯的祝福,看到的却是垂怜的骷髅;镜子,总让有趣的表演变得索然无味,让聚会不欢而散,会场总是出现嘘声而引起骚乱,新闻发言人不得不实话实说,外交辞令没有了市场。总之,人们活在纯粹的真相里,生活了无生趣,从民间到政府,都出现了巨大的恐慌。
于是,限制这种镜子的使用势在必行,先是政府出了法规限定了镜子使用的场合,尔后民间也兴起了一种俗见:谈话中使用镜子被视为是不信任的表现。尔后,这种镜子以偷窥隐私为由被封杀了,人们的使用从公开转向了地下,人们只能在暗处里私下使用,并且被定义为非法。好在这种镜子从外观上很难分辨,因为实在与普通镜子没什么区别,所以在民间偷偷使用的还大有人在。为了防止这种镜子的偷窥,人们又兴起了一种习惯:男人都戴着口罩,而且都尽量选用大号的,能把脸部全部遮住;女人更甚,除了口罩之外,往往还罩有面纱。据说这样防护之后,镜子的功效大打折扣,面对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说话人,镜子无从判断说话者的表情,没有了对表情的分析,也就不能通过表情判断说话者的内心。
另一方面,说话者在严密的防护之后,人们见不到说话者的真容,说话者也就从容淡定多了,即算是说了谎,也不至于丢了自己的脸。人们都习惯于躲在口罩和面纱之下,特别是面对镜子的时候,不管是应对镜子的正面,还是镜子的反面,人们都能应对自如了,相比先前的拘束,说起话来更加肆无忌惮。
后来,镜子的功能被网络剽窃了,尤其是镜子背面的发明,完全被盗用了。可怜的阿拉丁,已经无暇顾及了,因为他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