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蒂克消亡史》:我身后的一切都是尘土与灰烬

罗曼蒂克,婉转的外来词,音译,这个词从诞生之初就恰似为上海而生。就像摩登,就像布尔乔亚,就像蜜丝佛陀。上海是块华丽的幕布,幕布上放映着明媚的幻梦,从民国一直让人遥想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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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开始的,也要在那里结束。

导演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慢慢讲述,那些华丽的,精致的,优雅的时光并不是戛然而止的。时代的更迭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慢慢地,有些旧的被埋葬,而原始的,野蛮的,粗粝的,草莽的,新的东西,正撕裂一个旧的世界,从泥土里拔节而生。

一切的一切已成时间的灰烬,这部片子实际上就是从灰烬里打捞出来的一点流光片羽,但它因丰富的细节而真实可感,因此能让人相信,真的有过那样的一个时代,人们是端着的,体面的,有审美,有原则,有秩序的,只是那个时代被战争和历史的车轮辗压殆尽,那一种生活方式也就跟着消亡。反战的思路以这种形式展现出来,倒有一种间接的,不带情感的旁观视角。

若是对民国历史或是八卦略知一二,就会不由自主地对号入座。陆先生是杜月笙,王先生是黄金荣,二哥就是张啸林。吴小姐是影后胡蝶,她和戴先生的关系也指向胡蝶与戴笠之间似有似无的八卦。但他们与真实的历史人物之间又保持着一定的对照和距离,完全可以跳出历史的条框,独立地看待他们,他们都是镜头下塑造的丰满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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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先生虽然是黑帮大佬,却真心爱上海。他克制,冷静,不动声色。他切人一只手,摆在人面前眼也不眨一下,但他相信这是为了上海。他说这些人没有正常人的情感,他们不喜欢现在这些高楼啊,秩序啊,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他们都不喜欢,或者是有其他什么目的,毁掉上海也不可惜。对于小六抛向他的远走高飞的橄榄枝,他说我要照顾的人太多,我没这个命。从枪林弹雨里撤退,依然一步一步纹丝不乱,从容不迫。后来他想起小六,幻想她着素裳坐在列车上的样子,也是淡淡的一句“我有时候会想到你,你应该是在北方”。体面,有理有节,像一个旧时绅士。所以他过关时摘掉礼帽的那一刻,属于他的时代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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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韩庚形容小六的一句话:“你看你,真是个天生的演员,这么俗气,这么十三点,到了镜头前,又是这么精致,这么有气质。”这句话听起来莫名地让人想笑,为何感觉这么像在形容章子怡本人(不是章黑),又或者让很多女演员都中枪了。但小六这个角色除了章子怡,也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来演,她的花痴,她的近乎残忍的天真,她的话痨和可爱,都在一双灵动的眼睛里展现得淋漓尽致,而后期她被囚禁之后,眼神变得空洞无物,麻木不仁,健谈的她在地下室里没有说一句话,“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除了她以外,也想不到谁会令陆先生,王先生,渡部这三个狠角色都在杀她时心软。如今的一众小花,很可惜眼神里都没有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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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野忠信饰演的日本人渡部,陆先生的妹夫,几十年如一日扮演着一个热爱上海的国际友人,他讲一口流利的上海话,娶了上海的老婆,也生了两个儿子。但他却经营一家日料店,离开上海之后再也没说过上海话。若不是吴小姐的一句“喜欢上海,所以喜欢吃上海菜。不喜欢重庆,所以不喜欢吃重庆菜”,他差点就瞒过了所有人。强迫自己以真爱的姿态去表演,伪装出对一种文明的由衷热爱,无疑是旷日持久的折磨。因此他寄情于对小六的占有和囚禁,他令她穿和服,吃日料,他把她变成一个符号,让他回归到最原始的,食和色,念故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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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威格说,我身后的一切都是尘土与灰烬,一切凝结,成了盐一样的苦涩,这叫做历史。

时代的末尾是浪漫的终结。于是吴小姐的丈夫远走高升,她搬进戴公馆,接受战争年代对一个女人最好的庇护。小五挂掉那通电话,坐在孤单而华丽的床沿,以无眠祭奠她此生最后的长夜。导演有点心软,所以没有给我们童子鸡爱情的结局,他的罗曼蒂克也会终结么,大概是吧,只是没必要把所有的美好都撕碎给我们看。他大抵走在终结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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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段时光薨然而逝。逝去的,盖棺定论成为历史;留下的,伤口也要慢慢愈合。The wasted time,被浪费的时光一样不可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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