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达夫《钓台的春昼》散评
夜凉如水,人静如息,一种情愫在如橘的灯下,被文字轻轻一划,顿生感伤。郁达夫漂泊的历程长长短短,缀满了沉船斑驳零落的珠子,也洒尽了读者无尽的感叹。
游览千里山河是件令人愉悦舒心的事,郁达夫以极为细腻的笔调挥毫出一幅壮丽的桐君钓台图,登桐君而山川形胜尽收,临钓台而幽谷清溪毕现,读来令人心驰神往。而那淳朴的风俗民情,好心的“桐严嫂”,以及借火柴的船夫,我们仿若进入了一个世外桃源般恬静安谧的世界、民风淳朴的人间。
如此钟灵山水、淳朴民情,郁达夫在行游严陵钓台的历程却充满着抑郁和愤懑的情绪。原因也许在开头的背景中已经初露端倪,“一九三一,中央党帝似乎又想玩一个秦始皇所玩过的把戏了,我接到了警告,就仓皇离去了寓居……决心上钓台去访一访严子陵的幽居。”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身处纷乱时代,作者逃难他地,也难怪身处一川如画的钟灵山水中也会萌生出孑然悲凉之意、孤独苦吟之情。
《钓台的春昼》全篇正是被这样一种压郁忧闷的氛围所笼罩,心由境造,景由心生。
作为一名被追捕的仁人志士,他的心里充满着凄伤;作为一名为人所不解的狂士,他的心里充满了悲吟。他害怕孤独,但又需要孤独,于是躲开了喧嚣的尘世,于暗夜来到了桐君山的道观。他静坐一晚,最高远的天空栖息在灵魂的寺院。中华的时局黑暗,现实的阴暗侵蚀着万里河山,怎样才能在岁月的天空下,重新收拾生命中那份自在清宁?他也许在遐想,遐想着旧时那些带着露珠馨香的季节,而如今平淡的日子却已和树叶一起风干坠落到了墙角,怎不令人叹惋?
第二日清晨,作者要去严陵,暗用了宋代词人柳永的词:“杨柳岸晓风残月”。作为饱学的大家,郁达夫自然也会想到柳永的“桐江好,烟漠漠,严陵滩头,鹭飞鱼跃。”但他避开这些祥和和明艳的景物,只将视线落到了山下的岩头:一间歪斜的亭子,许多纵横荒芜的草木,废垣残瓦的祠堂,阴嗖嗖的山风。桐君山在夕阳之下,冷峻融入苍凉与无言之中,作者的心如一枚古币般苍老而沉重。这种荒凉颓废的美,启迪着我们深思:如此壮丽的河山,究竟是因何原因才沦落到这种荒凉凌乱的地步。
在游览中,郁达夫又插叙了一段对自己梦境的记述——和几位做党官的朋友高谈阔论,还留下一首题诗:“悲歌痛哭终何补,义士纷纷说帝秦。”到这里,郁达夫终于直抒怀抱,淌出了泣血的低吟与悲凉的歌吟,淌出了大声的呐喊和无力的抗争。
一篇游记散文在郁达夫的笔下“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把山川的灵韵与对国事的忧怀熔铸一炉,读来令人时而欢心时而叹!